「哼,果然是你!」床上女子騰的一下跳到了地上,杏目圓瞪,怒火沖沖:「我就說沒認錯,真是你這個朝三暮四、狠心惡毒的女人!怎麼樣,這一千年來你過的可爽?與你的姦夫一起害了人,然後你們風風光光的作天帝、天後。只可惜這風光都是擺給別人看的,他坐的戰戰兢兢、惶惶不安,你更好,嫁了這麼個花心大蘿蔔——」
手指一劃,女子又指向面色鐵青的帝釋,「整個一公用馬桶,這個女人用完了那個女人用,倒難為你不嫌髒!!」
「你、你到底是誰?!」被氣的頭暈目眩,捨脂踉蹌著退後一步。
「你問我?嘿嘿,告兒你,姑奶奶是——」
明光一閃,咕咚一聲悶響,捨脂怔怔看著帝釋袍袖一擺,那女子便重重倒在地上,面色更慘白了幾分。
帝釋俯身,將人抱上玉床,然後向捨脂冷道:「隨朕來!」
無言,捨脂跟在帝釋身後默默出了大殿。
大掌抬起,輕輕一揮,駐守四周的天兵迅速退下。
花香依舊,美景卻莫名黯然,捨脂死死絞著一根衣帶,心神恍惚,仿若墜海,巨大的海浪推著、拍著、擠著、搖著她,茫然、無措。
那女子的來歷她已隱隱瞭然,卻又不願相信。
千年了,難道千年前的一切又要上演?那個女子,不過中上之姿,她有那個本事麼?堪比她當初的重要嗎?!
「孫糖糖,軒轅的燈奴,是他轉生後最重要的人。重要的,你不足以想像!」
鳳目瞟過捨脂,眸色深沉,波光晦魅,只是一抹無法掩飾的嘲色還是直直撞入了捨脂眼中。
嬌軀一震,捨脂霎時白了臉。纖手再次握緊,長甲更深的戳入了新鮮的傷口。
那女子,便是千年前的她嗎?
只是千年前,她自願舍下那人與天帝來到了天界,而那女子,她似乎是被強行帶來的。
天帝又想用她要挾軒轅嗎?
那麼,他對她又許下了什麼諾言?
敗了軒轅之後,立她為妃,榮寵後宮?亦或是乾脆改立雙後,更或是,黜了她,改立她?
寒意滲入週身,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上了咽喉,捨脂哽住,分不清心裡究竟是痛還是恨。灰眸盈盈,癡癡望向那清逸軒昂,俊美無匹的男子。
她愛他,愛了千年,愛的昧了良心,失了自我,但到頭來,他對她到底有過幾分真心?
「哭什麼?」冰冷的手指觸上她的臉頰,捨脂一顫,帝釋卻提著嘴角陰了臉:「你的淚究竟是為朕而流,還是為軒轅那廝而流?」
「陛下!」心慌,心亂,捨脂不置可否,伸手想去握他的手,如溺水之人。
玉掌迅速抽回,帝釋冷冷一哼:「現在你知道她是誰了,就該明白這春嫵苑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檀口微張,淚如雨下,浸入口中瑟縮酸麻,手垂落,卻只剩一把什麼都握不住的微涼。
她不該來嗎?
對他來說,她終於已成了一顆廢棋是嗎?可有可無。
亦或者說,這千年來,她一直是顆棋。
若不是軒轅重生,若不是她還有可能牽制他,只怕她早已失了天後之位,成為他後宮中的一樣過氣飾品。
沒想到,真沒想到,千年了,縱使那人早已轉生,淪落成魔,但她仰仗的,其實還是他!
淚淌進心裡,澀的堵住了喉,她抬頭,驀地綻放出一臉微笑。
帝釋一愣,微微瞇眸。
「陛下勞累,不若讓臣妾幫你分憂。」長睫上水意尚凝,她卻笑,笑得若春花燦爛:「陛下的心事臣妾明白,但那妹妹頑固,不若讓臣妾與她多聊聊,或可改變心意。」
沉默,鳳目中波光詭異。片刻後,帝釋也笑了,如若春風,滿面寵溺:「捨兒要為朕分憂,那再好不過!」
玉掌按上香肩,溫柔的撫動,帝釋躬身,將唇貼到了捨脂耳邊,「乖捨兒,記得不能讓小地仙有一點事,不然,朕會很麻煩的!」
溫和的語氣,有哀求的可憐,也有命令的陰絕,捨脂一歎,幽幽笑道:「陛下還不放心捨兒嗎?」
千年來,他騙她,他哄她,而今,她不想再被騙、再被哄了。
「那好,朕有事先走,你在這裡。」紅唇一彎,笑容清絕,帝釋撫了撫捨脂的髮鬢,轉身離去。
捨脂垂首,欣然相送。片刻後,再抬頭,那灰眸中柔光殆盡,已冰冷的如冬日晚空。
軒轅,那女子是對你最重要的人?
櫻唇微抿,嬌媚的容顏剎那間因恨褪色。
既然,她已將良心在千年前丟失,而今,她就再沒有回頭路!
不管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不管是天帝還是軒轅!不管那男人是她想要的、還是不想要的,都絕輪不到——別的女人成為最重要!
宮牆外,一片虛影渺渺飄來,至終凝成一團,像未散盡的夜霧。
帝釋猛一頓步,劍眉擰起:「又被發現了形跡?」
灰霧一湧,團小了幾分。
「軒轅!」咬牙,從齒縫間忿忿擠出兩字,帝釋袍袖一揮,冷道:「你在這裡守著!盯著那小地仙,順便看著點天後,別讓她胡來。」
潔白的袍角蕩起,帝釋雍然跨上一朵浮雲揚長而去。牆邊,灰影一閃,蹤跡全無……
*
森森穹廬,赤雲壓低,一聲聲沉悶的驚雷伴隨著潮聲浪湧,赤褐色的雨箭從空中灑落。刺上蒼茫大地,草木萎頓,萬物皆枯。紅色的雨沁入泥地,赤漬斑斑,如同大地之母在泣血嚎哭。
家園被毀,萬眾生靈亂紛紛的四處奔逃。
刺骨的痛,既來自於身,又來自於心。前一刻還在身邊奔跑的親友,下一刻便可能猝然倒地,再也不起,紅雨灑過,露出白骨森森,繼而連白骨都消失不見……
哀哀乾坤,淒慘人寰,赤雨中,巍峨須彌,山拖萬里,一座巨大的結界罩在山巔處。魔光幽閃,魔氣氤氳,在那之下卻是流光瀉銀,美麗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