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放手,凌厲的目光越過她射向蒼穹。剎那後,一道魔光沖天而去,似決絕的毫不留戀。惟有他自己知道,立在結界上空,他曾再一次頓步回頭,如此倉促,只是怕自己會一時心軟害了她。
魔光散去,帝天的鳴吟猶隱隱在耳,糖糖抬頭,淚水早已浸濕了臉龐。手中,緊緊攥著一塊小小的碎布,是從大叔的衣袖上扯下來的。
他走的那麼急,連她扯碎了他的衣袖都沒能緩一緩他的腳步。
熟悉的眩暈感傳來,糖糖無力的跌坐在地上,似靈魂又要開散的跡象。
不,她不想昏過去,她要等大叔。
咬緊牙,保持著最後一絲清明,她小心翼翼的爬回樹下,背靠著樹幹,將自己蜷成很小很小的一團。
大叔讓她在這裡等著,那她就在這裡等著,無論多久……
*
魔界,金殿頂。
隨喜單臂撐在殿頂上,髮絲凌亂,面色慘白。
四周,幾名魔眾橫七豎八的倒著,他們本來駐守著五方本位,卻在一輪又一輪的界門衝撞下不支倒地,倘若再來一次——
「飛露!」忍著胸口翻騰的血氣,隨喜高喝。
「大人!」一抹倩影出現在殿頂上,飛露單膝跪地,伸手欲扶。
「無礙。」用力一撐殿頂,隨喜站起:「再找四人,立上本位。」
「大人?」飛露一愕,隨即低頭:「再找五人,讓飛露駐守陣眼吧!」
水眸一厲,隨喜轉頭盯著飛露,目光冰冷。
「大人重傷本就未癒……」飛露惶恐,喃喃辯解。
「去找四人!」
「大人!」
「去找四人吧!」沉厚的語聲忽遠而至,一抹黑影如大鵬從天而降,巨刀橫擱,九曲銀環發出箏的一聲鳴響:「我來駐守陣眼。」
「常有大人?」飛露驚喜交加,隨喜卻沉了臉:「你怎來了?」
常有笑,大步一邁,將隨喜擠到一邊站上了陣眼:「王來了!」
*
剛猛的狂風,四溢的殺氣,漫山遍野的神魔都聚向了一處,雷聲電閃,一道界門將神魔死死分隔在兩邊,又似奇異的將神魔緊緊連接。
炫目的神光,深沉的魔閃,每一次相撞便是地動山搖,百里內萬物皆摧,如摧枯拉朽般可怕。
巨大的界門半敞半合,門內的魔眾在奮死抵拼,門外的天眾卻在忘死進攻。
青煙裊裊,白光閃頓,魔化煙,神化靈,死與消亡彷彿已成了再麻木不過的事情。天邊一抹魚肚白已拖了許久,紅日卻遲遲不肯露面,似不願照亮這殘酷的戰場,寧願讓這煉獄永淪黑暗。
驀地,一幕紫色的炫光炫亮天際,與此同時,一團盛艷的銀光平推而至,兩光相遇,發出一聲摧肝瀝膽的巨響,界門邊的天眾與魔眾被同時震飛,隨即死一般的沉寂,天在搖,地在顫,遲遲沒能停歇。
半晌,黑暗中掠起兩道光影,一紅一白,一左一右,撲向了紫光亮起的地方,靂光一閃,照亮了三張同樣慘白的臉。
「鞞呵多羅~~~」淚水紛灑,牟真顫抖著抱起鞞呵,伸手去拭她唇邊的鮮血。只是,拭去了又來,一口又一口,染紅了白袖,那雙紫眸卻漸漸黯淡。
「如此,何必?!」紅眉緊鎖,常醉歎息著拉起了鞞呵的手。
「哼!」笑容依舊冷艷,鞞呵閉上了眼,淚水滑出眼角,氣若游絲,斷斷續續:「是我,累了你們。對不起王……只是,對王……我不悔!」
「鞞呵,別說了。」忍不住,牟真失聲哽咽,常醉亦頹然垂下了頭。
風聲淒厲,暗夜的黎明冷的穿心蝕骨。雷聲稍頓的片刻,鞞呵的呼吸如風嘶般沉重,卻忽的雙眸一亮,睜開了眼:「王?!」
一片肅殺的黑暗罩上天空,霸悍的氣息鼓蕩四方,似要將這天地脹裂。天邊的魚肚白徹底沒了影蹤,雷聲與霹靂再次不甘寂寞的響起,卻失了先前的驕肆,一聲弱似一聲,終至閃閃爍爍,成了暗黑的點綴。
萬千天兵再次嘶喊著衝上,卻在離界門百丈外便不敢再前。密密麻麻的人群,無數雙眼只專注著一個方向——
那裡,一道孤傲的身影頂天立地的撐著洪荒,比暗夜還黯淡,比山脈還偉岸。一瀑銀亮的炫色在夜幕中閃動,那是魔王的發,被風吹的亂舞,像他週身無意中散發出的狷狂殺氣,無法束縛,無法掩飾。
「天眾,」冰冷的語聲響起,被點名的所有天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聽那餘音杳杳,不緊不慢的如同天地同宣:「膽敢犯我魔界,傷我族眾!」
餘音未息,黑色的袍袖蕩了起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一刻,魔王的存在壓倒了一切,天人莫名生出了無盡的悲涼。明知躲不過,卻偏要眼睜睜的看著,接下那一劍,或許,死的快不至於太痛苦!
「空——」
罡風起,塵土漫天,高亢的龍吟響徹夜宇,千里長的龍影捲著金光與紅芒奔騰嘯飛,剎那間,站在最前方的數千天兵灰飛煙滅,消弭人間。
一劍落,魔王轉身,再不理會那些被驚成了數萬石筍的天眾,舉步,緩緩跨入了魔界界門……
「王!」仰望那道越來越近的高大身影,常醉與牟真忙跪倒在地。
冷目掃過地上跪著的二人,再掃過奄奄一息的鞞呵多羅,軒轅恨天抬起了手。
深寒的重感壓上心頭,牟真蹙眉閉上了眼,常醉則緊緊咬起了牙關。
「轟!」
一道魔光乍現,厲風襲捲,百里外的天眾頓時慌作一團,亂紛紛連退十里,待回過頭才發現萬眾無礙,魔光竟倒襲擊向了跪在地上的兩名魔侍。
一片驚愕的抽氣聲中,天眾無不戰慄的看到,兩位魔侍被轟然炸飛,然後沉沉摔落,撞起一陣塵土迷茫。
「你二人,可知罪?」冰冷的語聲迴盪四方,再次刺激了眾神的神經,天眾們又悄悄的、不著痕跡的向後退了十里,而魔眾們卻似早已司空見慣,只管紛紛伏地,努力減少各自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