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潭水奇異的沒有泛起一絲波紋,唯有人的衣袂袍角在風中舒展的聲音,還有一聲隱隱的,充滿了感傷的歎息聲隨風傳來——
「依依……」
「他是那個小地仙?!」恍然大悟,無憂震驚的看著前方。
那個白衣地仙在一株已然枯死的桃木前跪了下來,無憂想起來了,那棵桃樹是一個名叫依依的桃妖真身。
她因為私自盜取碧幽潭水前去解救仙眾,被王兄下令要擊毀其真身,令她元神盡散,不得超生。誰知當妖眾前來執行王命時才發現,那桃妖居然已經自毀了真身,分明是帶著必死的決心前去解救那些仙眾。
時至今日,無憂終於明白了,那桃妖為何會以命換命的去救那些仙眾,她必是為了眼前的這個白衣仙尊。
他早該認出他的,他見過他!
那時的白衣仙尊還只是個靈竅初開的小地仙,但他曾帶著重傷的桃妖獨闖妖界,只為送回桃妖真身,助她療傷。
無憂記起,當時他聞訊後曾匆匆趕到碧幽潭邊,只見滿樹的桃花迎風招展,繽紛絢爛。
那時已不是春天,但桃妖的真身卻偏偏綻放了滿樹的桃花。粉色的花瓣依依落下,一直纏繞在那個白衣地仙的身周,想必桃妖當時就決定了,從此以後,她要一直追隨著那個肯送她回來療傷的地仙,一直追隨,直至生命結束。
心中一黯,無憂轉頭看了看身旁的糖糖,似乎百年前的哀傷又有了一次輪迴,只是主角已換成了他,而故事的情節也已完全改變。糖糖的心裡沒有他,她的心裡只有那個魔,那個欲毀天滅地,不惜與天地五界共為敵的冷血狂魔。
「無憂,我想過去看看。」交代了一聲,糖糖邁動雙腳,逕直走向了跪在地上的三師父。
一截焦黑的枯木,觸目驚心的扎根在三師父面前的土地上,在這美景如斯的潭邊顯得是那麼格格不入,糖糖心裡一痛,陡然升起一種紅顏逝去、美人化灰的蒼涼感。
「糖糖,」嘴角一咧,射阿朗抬起了頭,桃花目燦燦,亮亮的暈著光,說不清是喜是悲,「這就是依依,為師跟你說過的桃依依。」
「我知道!」點了點頭,淚水突然就滾到了地上,溶進了枯木下的土壤裡,糖糖蹲下身,伸手去觸碰那段悲傷的枯木,卻突然——
「三師父!」驚喜的呼喊衝口而出,糖糖一把拽住了三師父的衣袖,「你看!」
一瓣綠芽,一點新綠,嬌嫩的像新生的嬰兒,怯怯的在枝頭萌出,弱不禁風,彷彿一碰就會隨風而化,但仍是那麼鮮活,標誌著生命的輪迴。
「怎麼可能?!」失聲驚呼,剛走至糖糖身後的無憂怔了,青藍怔了,連一直撅著嘴生悶氣的鼓鼓也怔了。
已經枯死兩百多年的桃樹居然發了新芽,那可是被妖力毀去的妖之真身啊!連樹魂都不在了的桃樹怎麼能起死回生?
「依依?」豁然起身,阿朗將手小心翼翼的伸向了那一點新綠,輕柔的、顫抖著,直到那嬌嫩的溫柔觸感傳遞到了指尖,射阿朗忍不住縱聲大笑了起來:「依依,是你嗎?你知道我來看你了嗎?」
「三師父!」又是哭又是笑,糖糖止不住的讓淚水滾滾而下,紛紛灑在了桃樹下的土壤中。
彷彿被施了魔法,新芽驀地一綻,繼而迅速長大,抽出了嫩枝,長出了橫丫,葉片伸展,花苞輕結,再然後——
一陣輕風吹過,滿樹的鮮花迎風怒放,粉色的花瓣被風吹落,靜靜落在了射阿朗的肩上、發上,香氣撲鼻,沁入心扉。
「菩提水~~~」喃喃的,青藍彷彿自語般嘀咕出三個字,很輕,但卻極清晰的飄進了無憂的耳中。
「青藍?」轉頭,無憂一臉的不確定。
「菩提水!」點點頭,青藍瞇起了眼,「這天地間能有什麼會令萬物重生?她帶著佛界至寶清心燈,她的眼淚令桃妖重生,難道王還猜不出她的身份嗎?」
無語,愕然,無憂怔怔的看著桃樹下笑顏如花的糖糖,整個人被青藍的猜測震驚的無以復加。
糖糖,她會是降下人間的佛界菩提嗎?
「如果真是那樣,」彷彿是在回答無憂的問題,青藍繼續道:「那她就是為救世而生的,但她怎麼會愛上魔王呢?」
無解,無憂與青藍面面相覷。
輕風送來花香,更送來糖糖歡快的笑聲,爽朗明快,怡然動聽……
「糖糖,」邁步上前,無憂猶豫了一下方道:「你說的那段往事,是指這只桃妖嗎?」
「是啊!」伸手接住了一瓣馨香,糖糖轉頭微笑道:「無憂,你知道依依和三師父之間的故事嗎?」
「大略知道。」頷首,無憂看著滿地的花瓣道:「桃妖為了救仙眾不惜自毀了真身,只是,我到今日才明白,她是為了你師父!」
「對啊,盛也為他,枯也為他,依依是個對愛情好執著的女子呢!」雙目含淚,糖糖忍著心酸輕聲道:「依依教會了我一件事,有時候愛一個人不一定是相守,而是——成全!」
「成全?」心中驀地升起一股不祥之感,無憂禁不住提高了聲調:「你想幹什麼?想像桃妖一樣,用死來成全魔王的冷血瘋狂嗎?!」
「大叔不冷血,也不瘋狂。」回頭望了無憂一眼,糖糖用平靜的語氣道:「你們之所以會這樣想,是因為你們沒看過仙界和人界的天書。大叔的前生,是降世人王……」
桃花瓣瓣,隨風旖旎,一段往事的鋪陳,正適合以這略帶點哀傷的落花為背景。
「你說魔王,不,是當初的人王,他攻打天界是中了天帝的陷阱?」雙眉緊蹙,無憂實在無法相信,人界和仙界的天書中居然記載著一個這樣的故事,簡直完全顛覆了是非黑白,這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