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祿,你在同誰講話?」龍天越略略坐正身子,雙眸半瞇著,面上仍有被擾醒的淺淺疲倦,沙啞的問著室外的身形。
李德祿一怔,下一瞬立即回道:「回皇上,是一個宮女,闖入了這裡。」
龍天越眉心緊蹙,看著窗外投下的剪影,沉默著沒有應聲,似是在等待著什麼。
下一瞬,李德祿的身形已進到室內,衝著已然起身慵懶靠在軟榻上的身形看了一眼,恭敬道著:「皇上,不知道是哪一個宮的宮女,竟然來了這裡。而且還……」聲音一頓,似是在猶豫著什麼,看了看面前人的表情,接著緩緩繼續道:「還在外面燒了幾張黃紙。」說到最後,聲音明顯低了些許,小心翼翼的姿態。這宮女的口也甚是嚴謹,問了好一會兒,也道不出一二,不然也不會驚擾道皇上了。
聞言,龍天越面上的倦色陡然褪去,深邃的雙眸泛起一抹犀利的光,低沉的聲音在靜默的空氣中散開來:「要她進來。」他需要知道些什麼,
這個宮女不會如她的身份一般如此簡單,亦或者是她背後有什麼人在……
李德祿看著面前人的表情,大致就能明瞭些什麼,的確,這個宮女蹊蹺的很,洛妃的事情在宮裡早已被封鎖,現下一個普通的宮女竟然在夜裡到唯心院這個禁地來偷偷燒紙弔唁,皇上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如此想著,李德祿口中便應了一聲,點首欲退出室外,眼眸卻撇到那個嬌小的身形步伐似是慢慢移動著,果然,在見到他出來的那一瞬,轉身就要往外跑。
不待李德祿有所反應,潛在暗中保護的皇家護衛早已身形一躍,在夜空中劃出一道極快的弧線,身落的瞬間,銀光早已抵在來人的脖頸下,只聽「啊」一聲懼怕的呼聲,那嬌小的身形已癱軟在地上,跪下頭求著:「奴婢求皇上饒命!」聲音裡早已顫音鳴鳴。
李德祿正想開口,屋裡已傳出龍天越的聲音:「叫他進來。」
只見那跪著的身形一顫,下意識的抬起眸。
李德祿一怔,因為他在那雙眸中竟然看出了一絲莫名的……欣喜?
龍天越看著跪在面前的身形,深邃的眸早已滿滿清冽寒光,沉聲命令著:「抬起頭來。」
聞言,那身形又是輕輕一顫,抬首的瞬間面上早已一片平靜。
龍天越已瞧清面前的人,眉心驟然凝的更深,喃喃道一聲:「是你?」宮裡的宮女萬千,之所以對這個有印象,是因為這是顏兒從宮外帶回來的。
「德祿,你在屋外候著,朕無礙。」言下之意,是這個宮女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傷害。
李德祿聽出皇上話裡的意思,又看了跪著的身形一眼,遂輕聲褪到了外面,衝著候在門口的護衛使了一個眼色,那身形轉瞬又消失在了夜色裡。
這個宮女也未免太天真了些,皇上是何等金軀,走到哪裡又豈會沒有護衛跟隨!
龍天越看著面前的身形,思緒有些游移開來,就是在邊疆,在那次沙漠之海,他差點就失去顏兒,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知道顏兒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
「是誰遣你來的?」龍天越的聲音低沉,面無表情,看著跪在下方的身形,心裡因突然湧上的回憶隱隱的揪痛著。
「回皇上,沒有人差遣奴婢,是奴婢自己要來的。」知道一切不會輕易的瞞過去,遂說了實話。
「朕記得你名喚依環來著?」眸中探究不出是何情緒,龍天越的聲音低低,卻是多了幾許犀利。
嬌小的身形一怔,眸中突然竄上一抹驚訝和著驚喜:「皇上記得奴婢?」
「朕當然記得,因為你是顏兒從宮外帶回來的。」
殿下,臣妾想帶著依環回宮,可以麼?她的父母早亡,也是個可憐人。當時的洛無顏,輕輕的聲音,多了幾許對世事的無奈,卻絲毫掩飾不住眸中的善良。
他蜻蜓點水般的吻了下她的鼻尖,寵溺道著:顏兒怎麼說,就怎麼做。
呃?他清楚的記得彼時她因驚訝微微顰動的峨眉,攪動了他心弦的漣漪,他吻上她的唇季,笑的眉梢慢慢溫柔,他說:只要是顏兒要求的,我就會全部答應!
……
心弦一顫,尖銳的疼痛那樣犀利的傳來,龍天越唇角牽起一抹苦澀的弧度,那麼那麼多的回憶和過往,某一個瞬間,因著某一件事或者某一個人突然的想起,才發現那份壓抑的相思和疼痛,早已經,刻骨銘心!
忘不掉啊!怎能忘得掉!
依環看著面前人恍然的思緒,視線觸及那副垂垂掛著的畫像,自嘲的勾起唇角,原來後宮佳麗萬千,終是抵不過那個淡然溫潤的女子一顰一笑!
所有人都以為是繁忙的朝政使得皇上無暇踏及後宮,而直到此時,她才終於明白一切的緣由!
在被李德祿發現的那一刻,潛意識裡她就應該要跑掉的,可是那時的她已隱隱猜測到裡面的人正是皇上,腳步就更加的無法移動,一年了,她竟一面都不曾見到他!不知道是從哪一日開始,原本正受寵的寒煙宮突然就沒有了皇上的身影,連侍寢也不曾宣招過……所以,想見他一面的慾望是那樣強烈!
他竟然叫的出她的名字,那一刻,喜歡,蔓延了全身,卻在聽聞下一句話時,又陡然跌入深淵……
為什麼,一個死了的人,還要令他如此的念念不忘?
「你現在哪個宮裡當差?」龍天越斂回游移的思緒,凝眸看著面前的人。
「回皇上,奴婢在寒煙宮裡。」
「寒煙宮?」龍天越喃喃重複一聲,似是漫不經心,眸色卻犀利無比。
「回皇上,奴婢是在寒煙宮裡當差。」依環的聲音有些木然,思緒仍沉浸在看清一切的淒楚中。
良久,良久的沉默過後,龍天越低低的聲音再度散開來,帶著一絲無奈:「你下去吧!只記住,今夜就當作從沒來過這裡。」
依環倏然抬首,不解的眼神中帶著震驚,顯然不相信會如此輕易便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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