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處是一波快過一波的心跳,堵得生疼,眼前陣陣發黑,視線裡諾諾的臉一時模糊一時清晰,她的腦子裡只有五個大字迴盪——她是儈子手!
她想拿起槍將已經佈置好的火藥引爆,卻在下一刻胸口一窒,眼前一黑。
自暗處踱出一個人影,舉槍在還未死透的安正明頭上補了一槍,而後慢慢走到她身邊,彎腰將她抱進懷裡,取了她受傷類似手錶的東西扔下,淡淡吩咐:「將這裡炸了!」
說完,抱著懷裡的人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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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東郊,燈火通明的別墅中,馬克摘下手中的隔離手套,撫了撫臉上的金框眼睛。
「手術很成功,如果不出現排斥反應,她應該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不過,她心臟上的問題,目前在醫學界上還沒有解決辦法,平時只要保持心態平和,不要在密閉的空間時間過長,不要進行劇烈運動,不要過量飲酒以及服用一些對心臟有副作用的藥物和食物,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問題。」
馬克說完,又頓了一會兒。
「再有,我已經按照你說的,損壞了她部分的記憶中樞和視覺中樞,不出意外,她醒來以後的記憶會回到八年前到十年前之間,並且會暫時失明。只要你堅持給她服用我留下的藥,她的情況會很穩定。
冷言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睡得一臉安詳的安淺淺,眼中掠過一絲溫柔…
回到只有她和他的時光,她只能依賴他,他會給她最好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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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別墅,蕭念直直的看著手中的定位器發呆。
他不相信,她就這樣死了!
可是,這是她從不離身的定位器和手鏈,DNA檢測完全符合,她用性命護著的卻是諾諾無疑…
微微閉上眼睛,心口處疼得幾乎麻木,他不過離開了半天…
走之前,她還衝他笑得如花兒般明媚,可……
一把將面前的東西盡數掀在地上。
安淺淺,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一次又一次的離開我!
糰子坐在房間的地毯上,沒有流淚,眼睛卻是赤紅一片,手心裡攥著的是安淺淺和他一起照過的大頭貼,季洛兒蹲在一旁,不敢靠得太近。
媽咪,我討厭你!
眼淚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滾落,寧寧瘦小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起來,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同她做過,她怎麼可以丟下他?
正在這時,樓下別墅的門被人一把撞開,楚離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一把扯住蕭念的衣領。
「她人呢?」漆黑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在看到蕭念手中的東西時痛楚更甚,一把將蕭念丟回沙發裡。
「你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去!」楚離憤怒得如同一頭獅子,低低的吼叫聲中是濃濃的受傷。
「你知不知道,她是因為得知你要為你母親報仇,才會執意要去炸掉安家的軍火庫,你知不知道,她五年前離開的時候,身患胃癌卻懷了你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她為了生下寧寧,連命都不要,你知不知道,她就究竟有多愛你!」歇斯底里的低吼,將安淺淺從未提及的往事曬在陽光下。
蕭念如生生被雷擊了一般,整個人呆呆愣愣許久沒有反應。
「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告訴我?」他驀地起身,一手攥住楚離的領子,反手就是一拳。
「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我就不會錯過這麼多年,她的胃也不會到如今這種地步…」蕭念的聲音裡是濃濃的痛楚。
楚離卻是忽然安靜下來,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喃喃道:「錯就錯在,我不該愛上她,錯就錯在,我不該妄想,她可以忘記你…」
「錯就錯在,我自私的想要將她留在身邊…」
那一夜,靜默,悲傷,如黑暗一般反反覆覆愈演愈烈,一直蔓延,天和地,海和雲,混在每一寸空氣中,以後的人生,每呼吸一口,就隱隱作痛一次…
**轉眼間**兩年後**
東郊別墅,碧綠的草地上,紫羅蘭纏繞的籐椅鞦韆上,少女茶色卷髮柔順的傾瀉而下,她穿一條純白色連衣裙,光著腳,半抱著膝蓋,漆黑的大眼睛裡一片空洞。又細風拂過,她柔軟的髮絲隨風輕輕搖動。
不遠處,少年身穿藍白相間的格子襯衣,白色球鞋踩著草地慢慢走到籐椅鞦韆旁,他黑色的發被日光照的分外有光澤,若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滿身沐浴過陽光的味道。
一把將籐椅上的少女抱進懷裡,修長的手指裹住她白皙的小腳。
「天漸漸冷了,怎麼不多穿些衣服…」冷言的嗓音若一杯上好的唇釀,散發著難耐的幽香,女孩兒將臉埋進他懷裡,聲音柔得若牛奶混著咖啡。
「冷言,我怎麼都想不起來,我的眼睛是怎麼一回事…」
冷言的手掌覆上她的眸間,唇間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想不起就不要想了,我已經替你請了假,等你康復了,再回去上課…」
安女孩兒點了點頭,似是忽然想想起什麼。
「對了,學校裡有比賽,我還要參加,如果能得獎,我爺爺會滿足我一個願望!」她一張小臉兒上滿是興奮,看在冷言眼中,笑意更濃。
「你不用擔心,你爺爺讓你暫時住在我家,比賽的事,等你的眼睛好了再說…」
女孩兒乖順的點了點頭,任他修長的手指在她發間穿梭。
「冷言,你說,我們以後會在一起麼…」
冷言身體一僵,看在安淺淺身上的眼睛深邃如海…
「會的…」他低喃,不知是要說給誰聽。
「乖,先回去把藥吃了,好好休息一下,才能早些康復…」她的身體自手術後一直就不太好,兩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怎麼養都養不好,人也消瘦了許多。
「嗯,吃完藥我想睡一下,晚上回來的時候記得要帶棗泥花生給我哦!」她皺著一張小臉兒,溫順的撒嬌,讓他感覺時光好像真的回到從前。
「唉,可惜我的眼睛看不到,不然一準兒要把這大好的夕陽畫下來!」安淺淺有些失落的感歎,卻被冷言抱得更精。
「乖,就算你看不到,我也會是你的眼睛…」
安淺淺一顆小腦地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是我預定的騎士,以後注定是要馱著我滿天下跑的!」安淺淺笑得分外純美,若水仙花,嬌柔與嫵媚並存。
冷言一把將安淺淺橫抱而起,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清瘦卻也欣長,俊雅萬分。
不遠處,穿了女僕裝的少女眼中掠過一絲憎恨。
安淺淺,為什麼所有的男人都要為你神魂顛倒,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有今天!顧夕咬牙切齒的想著,卻在冷言經過身旁時恢復一派恭順乖巧的樣子。
「去找件外套來…」冷言淡淡吩咐,將安淺淺放在沙發上,親自端了已經涼得差不多的藥餵給安淺淺。
為了減少副作用,馬克開得都是中藥方,偶而安淺淺問起來,冷言只說是為了調養身體。
他每個星期都要帶安淺淺到學校轉一轉,滿足她想要出去散心的心願。一般情況下,他與安淺淺一同出現在曾經就讀的大學院校中,惹來的都是羨慕和曖昧的眼光。安淺淺雖已二十多雖,但長得極清純,又因為眼睛看不到,越發像極了還未畢業的就讀學生,柔弱得如同雨後梨花,難言的纖美。冷言就更不用說了,長時間沉澱的氣質讓他看起來既儒雅又內斂,一般的女孩子見了,只怕是再也移不開眼。
他給安淺淺營造的過去真實得不能再真實,連他自己都幾乎深陷其中。
喝過藥的安淺淺很快就泛起睡意,朦朦朧朧窩在冷言懷中睡去。
「我要出去一趟,一會兒她午睡,你在一旁守著,一旦發現什麼不對,立刻叫馬克醫生過來,另外,如果她想做什麼,只要不離開別墅,都由著她…「
「是…」冷言對安淺淺越是寵溺,顧夕心中的不平就越是濃烈,憑什麼她身邊的每個男人都拿她當做寶,瞧她現在這樣,還不是乖乖窩在另一個男人懷裡撒嬌,虧得念還以為她死了,對她一往情深。
冷言將安淺淺抱回臥室,顧夕恭順的跟在身後。
待冷言一走,顧夕眼中的柔順瞬間褪去,她的眼中染了一絲狠毒,抄起一旁的枕頭朝安淺淺的臉上摁了上去。
突然的窒息感讓安淺淺從睡夢中醒來,不過迎接她的除了無盡的黑暗就是更為強烈的窒息。
她劇烈的掙扎,想要動手扯去阻礙她呼吸的東西,卻奈何沒有那麼大的力氣。
眼見著安淺淺的掙扎越來越無力,顧夕的腦中卻掠過一絲警覺,如果她就這樣死在這裡,冷言一定不會放過她。
想到這裡,顧夕趕緊將手中的枕頭扔了出去。
安淺淺已經暈了過去,臉色有些白,胸口處還在細細的起伏著,顧夕見了,兩耳光甩在安淺淺臉上,心中暗笑,這樣,就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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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安淺淺有些驚慌,顧夕上前扶住她,止住她的掙扎。
「夫人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她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關切,讓安淺淺誤以為剛剛真的只是做了一個夢,不過那感覺好真實,冷言不在的時候,傭人們都是這樣稱安淺淺的,而安淺淺也沒有覺得哪裡不妥。
「沒事了,我有些口渴,想要喝水…」安淺淺細聲開口,摸索著想要下床,顧夕故意將她的鞋子踢出很遠,然後低聲說:「夫人稍等一下,我這就去給你倒水…」
由於安淺淺的胃是後來才一直的,雖然沒有特別嚴重的反應,但事實上還是與她的身體不太契合,不然,也不會隔三差五的病上一病。
顧夕知道安淺淺一貫愛喝溫水,不過她又豈會讓她過得那麼舒坦。
「夫人,樓下的熱水都被拿去給少爺的客人泡茶了,您先將就一口…」
「家裡來了客人?」
「嗯…」反正她是個瞎子,有沒有客人,全由她說了算。
安淺淺點了點頭,捧起茶杯將水慢慢喝下,絲絲涼意順著胃慢慢順延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最近似乎越來越怕冷了…
「現在是幾點了」安淺淺輕聲開口,茫然的大眼睛如同一汪空泉,乾淨,清冽,卻沒有焦距。
「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哦…」安淺淺若有所思的開口,平常的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回來了吧!
想著,有腳步聲響起。
「冷言!」安淺淺興奮的高呼,光著腳丫朝門外奔去,卻不小心踩到裙角,被一雙有力的臂彎接住。
「我就知道你會接住我的!」安淺淺欣喜的開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冷眼原本有些暗沉的臉色好了許多。
「你先下去吧!」
「是…」
「家裡是不是來了客人?」安淺淺窩在冷言懷裡開口,所問的問題卻讓還沒走遠的顧夕身體一僵。
「家裡出了你這個客人,哪裡還有別的客人…」冷言略帶笑意的回答惹得安淺淺一愣。
看來,剛剛的那個女傭人不喜歡她呢…
「我就是隨口問問,對了,你有沒有給我帶棗泥花生?」安淺淺的一帶而過讓顧夕鬆了口氣。
也不知道在這個女人心裡在想些什麼,受了委屈居然也不告狀。
「帶了,你的要求,我怎麼敢忘記呢?」冷言說著,大懷裡掏出個紙袋。
「哇!這麼多,好香啊!」安淺淺興奮得如同孩子,惹得冷言眼中的寵溺更濃…
如果可以,他願意一生就這樣陪在她身邊。
「對了,明天我想出走走,去海邊好不好?」安淺淺張著大眼睛發問,儘管那雙眼睛空洞無光,可冷言卻能看到滿滿的期待。
「好,你說怎樣,就怎樣!」冷言親暱的刮了刮她的鼻尖,語氣中滿是縱容。
「冷大公子,你是從什麼時候起轉了性子的,我可記得,我那時剛追你的時候,你就跟個木頭似的,不解風情的狠!「
冷言笑了笑:「我的公主長得太漂亮,要是再不放聰明點,恐怕要被挖牆腳!」
安淺淺笑得更歡,忽而開口:「對了,你最近有沒有見過雲初,我已經好久都沒有見過她了…」
冷言身體一僵。
「你不記得了,這個學期開學,雲初就已經轉學到國外去了…」
安淺淺奇怪的皺了皺眉,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臉疑惑道:「我究竟是怎麼了,怎麼練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冷眼抓住她的小手,語氣中滿是心疼。
「不記得就不記得罷,只要哪天你別連我也記不起來,那就好了…」
安淺淺呵呵的笑了起來。
「冷言,我就是把全世界的人都忘了個乾淨,也不會忘記你!」
安淺淺的話讓冷言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淺淺,你可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比忘記還要讓人絕望…
忘記了,至少還有想起來愛上的機會,可放棄了,不愛了,就什麼麼機會都沒有了…
「我可記清楚了,你哪天要是將我忘了,我可定不饒你!」
安淺淺卻是又笑了笑。
「我若哪天把你忘了,定是你做了什麼壞事傷了我的心,不然的話,打死我,我都不可能讓自己忘記你…」
淺淺,如果這些話你早些說,或許我們之間,就不會是如今這般模樣了…
淡淡的疼在心中蔓開,原來,他錯過的,是這樣的感情…
「誒,我說冷言,你知道你對於我來說的意義麼?」安淺淺輕笑著開口,卻讓他忽然有些害怕聽到答案,因為一旦有了答案,他就會想起,他對她,到底有多殘忍…
「不知道…」冷言沉聲開口,卻見安淺淺依舊笑得柔順,她微勾的唇畔看起來像果凍一樣誘人,柔柔的吐出兩個字。
「太陽…」
那一刻,冷言的心,如被刀割。如果這是懲罰,那一切都是他應得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