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兒，我知道你恨我是因為你認為你娘的死是我造成的，我不敢說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你娘是自殺的，你不該全怪到我身上，不該這樣恨我啊！」
「事到如今你還要推卻，還要把責任推到一個故去的人身上。她躺在這裡十八年了，你來看過她幾次？她是對你絕望到什麼程度才會生不願做你王家人，死不要做你王家鬼！」沈笑的這些話似乎更像是吼出來的。
「我知道，在你眼裡，我是個沒有擔當，薄情寡義的人。我如果薄情寡義就不會這麼多年不立妻室，我如果薄情寡義就不會天涯海角苦苦尋你，我如果薄情寡義就不會放過當年介家逃出的兩個女孩……」
「住口！你還敢提介家，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瀟兒！你怎麼可以這麼跟父親說話！」王明志說這話時確實顯出了平日威嚴，但他的語氣隨即又軟下來，「瀟兒，只要你能放下心中的怨恨，跟父親走，哪怕你要做皇帝都可以。」
他還在執迷不悟，沈笑痛苦地搖了搖頭。「你走吧。」沈笑決絕地轉過身去不想再看他。不想著一轉身不要緊，正好看見紈素、紅袖、秦睦庭三人站在自己身後。
「還是不要走了吧。」紅袖淺笑說道，「把十八年前的賬結清了再說吧。」
「你們怎麼知道這裡？」沈笑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三個人。
「我們跟蹤宰相大人很久了，他去到哪裡都是戒備森嚴，唯獨這裡。我們就出現了。沒想到大哥也在。」秦睦庭抱著劍說道。
「能看到你們太好了。」沈笑笑著說道，他眼中已經潮濕了。
「是麼，可是大哥騙我們好久，原來你是宰相大人的公子。蒙您不棄，和我結拜，真是我天大的榮幸。」秦睦庭哼笑一聲說道。
沈笑看看對面三人，秦睦庭與自己間已不復當年兄弟情誼，介家姊妹與自己勢同水火，如今這一幕，沈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就這樣生生展現在他眼前。
沈笑看著秦睦庭說：「庭弟，我知道，你怨我這些年一直對你隱瞞身份。不錯，我第一次遇見你時，就知道你是秦家後人，知道你我家門淵源。我不肯告訴你自己的身世，就是不希望你心中對我懷有芥蒂。你自己想想看，我何時沒有把你當親弟弟一樣對待？又何時有過害你之心？」
「那我呢？」紈素流著淚走前幾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世的？又是什麼時候決定離開的？」
「我對不起你。」沈笑不敢直視紈素的眼睛，「我比庭弟更早認識你，卻執著於心裡的那個婉玉，而不敢承認自己對你的感情。後來我發現我不能自拔地愛上了你，而那時，庭弟也愛你入骨，我不能不顧兄弟之誼做出奪人所愛的事情，於是我選擇放棄，雖然那樣做讓我痛不欲生。再後來我知道你就是婉玉，這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幸事，卻也是天大的災難。你就是我心心唸唸的婉玉，是和我青梅竹馬的婉玉，太好了，你沒有死。可是，害死你父母全族的人，是我的父親，和你不共戴天的人，是我的父親！我怎麼敢去愛你，怎麼敢去面對你？」沈笑說話的時候聲音一度失控。他停頓了一會兒，平復了一下心緒說：「婉玉、婉冰，對不起。」一邊說，一邊跪了下來。
「他王明志的事情，和你沈笑無關。」紅袖慢慢說道。
紈素拭去眼中的淚，柔美的臉瞬間變得堅毅，「不錯，今天，是了結的時候了。」紈素長袖一拋，飄飄飛舞起來，在她的袖中，一把冰冷、鋒利的匕首甩了出來，直直飛向站在一旁的王明志。
王明志看著迎面而來的匕首，驚得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沈笑單手撐地，一躍而起，用自己的胸膛擋住了匕首，那匕首沒入他身體裡，只露出手柄在外。沈笑重重跌落在地。
紈素忙撲過去，她將他抱在自己懷裡，沈笑微弱的氣息，讓她心慌意亂。「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這樣？」
沈笑努力笑了一下：「我求你，饒他一命。」
紈素只是抱著沈笑哭，並不說話。
「我求你，饒他……」沈笑已經說不出話來。
「你不要再說話了，我答應你。沈大哥，沈大哥……」紈素哭著說，她害怕極了，她緊緊抱著沈笑，感覺他的身體越來越沉。
「我愛你，無論你是婉玉，還是紈素，我愛你，無怨無悔……」沈笑在紈素耳邊輕語，但這似乎已經讓他用盡力氣。
紈素一手抱著他的頭，一手撫著他的臉說：「我愛你，無論你是王瀟，還是沈笑，我愛你，無怨無悔！」紈素的話還沒有說完，沈笑已經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他死了，面帶微笑。
「啊——啊——」紈素仰頭大叫，淚水順著眼角流下，如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哭叫聲，讓聽到的人無不流淚。
「沈大哥，等我。」紈素在沈笑耳邊輕輕說道。突然，她拔出沈笑靴中的匕首，直刺自己的心臟，瞬間的疼，眼前朦朧中她看到沈笑向自己伸開了雙手。笑容永遠凝固在她臉上，兩人就這樣，握著手，死在了一起。
一年之後，新帝登基，改元泰安。
三年後，宰相王明志以欺君罔上、結黨營私、陷害忠良等數十項罪名被革職查辦，並離奇死在流放的路上。同年，介暮松冤情昭雪，得到平反，追諡安國公。
又是一年秋天，秦睦庭和妻子介婉冰抱著粉雕玉琢般的女兒，故地祭亡人。
快到墳前，隱隱聽到一個婦人的聲音：「快跪下磕頭，這裡睡的是你爹和你大娘。」
秦睦庭和婉冰走上前一看，竟是雅音。她正撫摸著一個四五歲男孩的頭，再看那孩子，眉眼中完完全全是沈笑的摸樣。
原來當年捕雪狐時，也是婉冰最後一次看到雅音時，她已經懷孕了，那時她走在離開沁香院的路上，一晃之間，孩子都這麼大了。
婉冰倚在秦睦庭懷裡，和雅音一起微笑著，看著兩個孩子哈哈打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