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姝 第2卷 三六、既有種下蒺藜日   必得摘取業果時(1)
    「師姐今日,怎麼有興致到我這無極峰上來?」楊文廈一邊玩弄懷裡的一隻藍眼白貓,一邊問道。她眼睛至始至終沒有離開那貓,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今天來,為了兩件事。第一,我將你徒弟帶來,她中過毒,現在雖然已經好了七七八八,但是武功是盡失了。」秦文樓一邊說,一邊回頭看了被秦睦庭和紈素扶著的楊紅袖一眼。

    「什麼!」楊文廈站起身,扔了那貓,逕直走到楊紅袖身邊,「怎麼會這樣?是誰幹的?」

    紅袖輕輕搖了搖頭道:「是徒弟識人不明,她也是個可憐人。師父,沒事,我現在有庭哥和姐姐在身邊,什麼都不重要了。」

    楊文廈看了一眼秦睦庭,又看了一眼紈素,說道:「你找到你姐姐了?很好。可是你忘記絕門的門規了?師父不是告訴過你,這天下最不能信的就是男人嗎!」

    紅袖掙開他二人的手,撲通跪下道:「師父,徒兒沒有忘記師父的教誨,可是庭哥和徒兒是真心相愛,請師父成全。」

    秦睦庭一直看著楊紅袖,聽她說到這裡,也跪在她身邊,緊握住楊紅袖的手說:「請您相信,我會用這一生好好待她,至死不渝。」

    楊文廈看著跪著的兩人十指交握,溫情脈脈互相對視的眼神,轉過身去,無奈地歎了口氣。

    秦文樓伸手輕輕一扶,示意二人站起,然後接著說道:「第二件事,是一個在我心中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如果不告訴你,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聽到這裡楊文廈、紈素、紅袖、秦睦庭齊刷刷看向秦文樓。

    「你還記得你離開五劍門前,和大師兄相約下山的事情嗎?」秦文樓看著楊文廈問道。

    怎麼會不記得,自己這一生唯一的恨事便是這件。當初本來和大師兄約好,月圓之夜,紅松樹下,不見不散。可是久等不到大師兄,自己便找到他的住處,哪知卻看到他正橫抱著柔若無骨的二師姐,推門進房。原來是有溫香軟玉在懷!什麼海誓山盟,什麼天長地久,所有的承諾瞬時間煙消雲散,全部都是騙人的!那時自己痛不欲生,心灰意冷,折劍下山。

    往事歷歷在目,楊文廈卻一言不發。

    秦文樓接著說道:「那時我聽到了你和大師兄的約定,震驚得彷彿天要塌下來一般。我從沒想過,你竟然也愛著大師兄,更沒想到的是,大師兄愛的竟然是你!」

    看著楊文廈詫異地看了自己一眼,秦文樓沒有停頓,繼續說道:「我愛大師兄,不比你愛他少,我甚至覺得我愛他更深。本來我們應該很幸福,是你攪亂了這一切,你可以想想我有多不甘心。於是,那一天,在你們要走的那一天晚上,我找到大師兄,請他不要走。我們說了很多,我只記得我苦苦挽留,他卻一心要走。眼看留不下他,我傷心欲絕,最後使出自斷筋脈的方法。想想那時真是很傻。」秦文樓說著搖了搖頭,「後來大師兄抱我入房療傷,我看見你站在後面哭得像個淚人。過兩天我醒過來才知道,你當晚就已經獨自下山了。大師兄第二天也下山去找你了,但是很久很久,都沒有你二人的消息。後來,我傷好了,就去了梅花花塢,打算在那裡度過餘生。直到前些日子,我再見到大師兄,才知道,原來我於他,不過如同路人而已。我明白自己在他心中沒有位置,反而輕鬆了,牽絆你我他二十多年的事情,今天,該是個了結了。」

    二十多年的怨恨,原來不過是一場誤會,撫摸著鬢邊的白髮,楊文廈已是欲哭無淚了。

    「紈素,師父要走了,我知道你大仇未報是不會跟我走的,將來你要是想來找師父,就去杏花塢找於公,知道了?」

    「是,徒兒知道了。徒兒不孝,不能伴隨師父左右,請師父一路保重。」紈素一面說,跪下身,向秦文樓磕了三個頭。

    「庭兒,你有什麼打算?」秦文樓看向秦睦庭問道。

    「等為介家報了仇,我就會去父母親和祖母身邊,姑母不用為我擔心。」秦睦庭正色道。

    「嗯,好,你們都是好孩子。只是那王明志奸猾狡詐,你們要多多留心。」秦文樓說完這些便離開了。留下秦睦庭和紈素、紅袖姊妹在無極峰上。

    郊外,秋風瑟索,一座孤墳邊,王明志倚坐在墳前的石碑邊,碑上簡簡單單地刻著「先妣沈氏之墓」。

    「君啊,這麼多年了,你墳上的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你自己在這裡孤單嗎?當年你死都不肯入我王家墳,如今王家權傾朝野,你看到這一天會為我高興嗎?已經過去十八年了,你如今,是不是還怨著我,不然為什麼從來不肯進到我夢裡來?」

    沉默了許久,王明志流下淚來,淚水順著他臉上的紋路流著,秋風吹動他花白的鬍鬚,他就那樣斜倚在石碑邊,一動不動。「瀟兒,他和你一樣固執,不聽話。權力有什麼不好,做一個有權力的人有什麼不好!自古以來哪個人的權力不是靠心機得來,權力場本來就是一個你死我活的地方,我不出手就只能被別人玩死,你懂嗎!你還是不懂,瀟兒也不懂,他也怨我,他也怨我,和你一樣。這世上,誰不想巴結我,認我做爹!偏偏我的親兒子,我的親兒子不肯認我啊!沈君,你說,是不是你教他的?是不是你?」王明志說到動情的地方,一面說一面用手拍打著墓碑。

    「住手!」沈笑不知何時出現在墓碑前一丈遠的地方大聲喊道。他手裡緊緊攥著玉骨扇,兩眼通紅。

    「瀟兒,果真是你?」王明志老淚縱橫的臉上現出了喜悅的笑容。他一手扶住石碑站起來,一手向前伸著,彷彿已經觸摸到了沈笑的臉一樣。

    「你不要過來!」沈笑見王明志想要往自己這裡走,立即出聲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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