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一頓,又瞧了她一眼,轉而說道:「其實也沒那麼難看。」
她並不生氣,青蔥玉指朝窗外一點:「黃爺為何對相貌如此在乎,好看難看,終究是一具皮囊,且看街上那些白髮翁婆,可曾辨別的出他們何人年輕時更好看?」
「話雖如此,又有誰不是愛美的。」百里玄囂彎彎唇角,自有他的看法。
吃完飯,付了帳,水紅顏先領著百里玄囂去自己的宅子認門。宅子裡只住著管家謝伯夫婦和他們未及笄的女兒小雲,據說謝伯的兒子住在冕城鄉下的老宅裡,已娶妻生了子,另有一個女兒嫁到了外地。原本他兒子要二老在鄉下頤養天年,但謝伯覺得自己不過四十出頭,身子骨也硬朗,於是留在了冕城。
水紅顏上個月匆匆買下宅子請了管家,在宅子裡總共住了不過兩天,雖然回宮之前叮囑謝伯她會一個月回來一次,但也不確定謝伯是否會認真辦事。此次回來看到院子裡的花都澆了水,幾間屋子也打掃的乾乾淨淨,便安心了許多,取了些銀子做打賞,另吩咐謝伯的婆娘和女兒整理出一間客房。
謝伯一家見主人帶了位貴氣俊朗的公子回來,嘴上不說,心裡面都有些好奇,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尤其是小雲第一次見到這麼英俊的男子,一時間竟傻傻地不說話,只偷偷躲在柱子後面看。百里玄囂察覺到有人窺視,不悅地冷了一張臉,小聲對水紅顏說道:「你的薪俸也不少,怎麼不找個伶俐的丫頭伺候,淨弄些不懂規矩的。」
水紅顏無奈地看看不遠處的小雲,解釋道:「我並不在此長住,沒打算請丫頭伺候,這個小雲是謝伯的女兒,順便幫幫忙做些家事而已。」
他皺了皺眉,沒有說話,忽然又開口道:「朕倒是疏忽了,你在宮裡似乎也沒個體己的丫頭跟著,等回去之後,你挑幾個看得上的宮女留用罷!」
「我不需要。」她謝絕他的好意,除了自小跟著她的晚晴,她不認為還有誰能體己。
他卻不容分說:「就這麼定了。」說罷整了整衣服,朝門外走去。
因為出宮時說好了是要微服私訪,所以水紅顏一直默默地跟在百里玄囂身後,他不說明目的,她也不多問,只負責保護他周全。下午的時候二人去街上轉了轉,走著走著竟來到了花街柳巷。轉生三世,水紅顏還從未到過青樓,去年在雲澤國只不過遠遠看了幾眼萬香樓船頭起舞的舞孃。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不禁暗自後悔沒有男裝出行,就算自己身材扮不成翩翩公子,填些棉花裝成一個肥胖富商還是沒問題的。
正懊惱著,百里玄囂在巷口停下腳步,轉過頭一本正經地說:「你回去候著,不用跟了。」
水紅顏拒絕:「我要保護黃爺的安全。」
他不耐地擺擺手示意她離開:「我不會有事。」
「不行,萬一有事怎麼辦。」她堅持道:「既然我收了你的錢,就要對你負責,這也是你說過的話。」
百里玄囂眉心皺了皺,臉上已有惱色:「說了沒事就沒事,朕的話你敢不聽?」
她立刻嗤之以鼻:「黃爺真是愛說笑,您又不是大羅真仙,您說沒事就真的沒事?這話說出來您自己相信嗎?」
他被她氣得噎住,狠狠瞪她,斥道:「顏如玉,是不是朕平日裡太寵著你,以至於你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了?」
寵?水紅顏詫異地看著他,雖說對朝臣們亦可以用『寵臣』這個詞,不過用到她的身上著實有些彆扭。
她並非胡攪蠻纏之人,若換成平時,就算百里玄囂不趕她走她也不會去妨礙他的好事,今日無非是她一時起了興致,才想跟著一起去青樓看看,既然他死活不樂意,她也懶得和他起爭執,反正他有他的張良計,自己有自己的過牆梯,腿長在她的身上。
想到這裡,她心情一片豁朗,大大方方朝他行了個禮:「謝黃爺提醒,顏某人銘記自己的身份,黃爺慢走,不送了。」
百里玄囂被她突如其來的轉變唬得一愣,許久方才回過神來,卻發現她已經踏著輕盈的步伐走遠了,恨恨甩了甩袖子,一邊走一邊喃喃道:「無法無天、無法無天!每次一生氣就拍拍屁股走人,哼,有種走遠點,最好永遠別回來,真是氣死朕了……」
他莫名火大,卻忘了剛剛是他先要求水紅顏走的。
整條街都是大大小小的青樓,妓女們打扮得花枝招展,或站在青樓門口,或站在高高的閣樓上揮著手帕拉客。
「呦,這位公子好生俊俏,聽奴家給您唱個小曲……」
一名濃妝艷抹、坦胸露背的紅衣女子伸手拉住仍往前走的百里玄囂,聲音嗲得像是呻吟般。
甜膩廉價的脂粉味傳來,百里玄囂鼻子一癢,很不給面子地打了個噴嚏。他掩住口鼻,餘光瞟了一下青樓的牌匾,隨後斜眼瞪了女子一眼,重重將女子攥在手中的袖子拉了回來,冷冷說出一個字:「滾。」
女子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左手叉腰,右手指著百里玄囂罵道:「不就長得好看那麼一點,你橫什麼橫!說白了不過是個兩條腿的男人,褲子脫了都一個樣,說不準還是個沒用的,跑來這裡逞狠……我呸!你叫老娘滾,你給老娘滾還差不多……」
這紅衣女子前幾日來了信事好幾天沒接客,白天和姐妹們賭了幾盤將身上的銀子輸得精光還欠了帳,巴巴地求了老鴇半晌才被允了由她在門口招攬生意,為的就是能多接幾個客人把虧空補回來,沒想到遇到的第一個男人就讓她滾,她只覺得是觸了霉頭,便罵起街來。
此時還未到傍晚,青樓剛剛開門營業,街上並沒有客人,老鴇聽到她在外面叫罵,探頭看看四處無人,只隨口說了聲「小蹄子看著點,別把老娘生意罵砸了」,縮頭回去繼續給姑娘們訓話。
百里玄囂已走出了丈餘,仍聽到女人在他身後喋喋不休的叫罵著,且那些罵詞越來越不堪入耳,心頭窩了火,眼底流露出一抹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