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停,清新的空氣飄滿了暖洋洋的臥室。
索有希在重重溫暖的包圍下甦醒過來,她輕輕撩開身上的被子,剛一起身,就感覺到了不對勁。有希呼吸一滯,突然不敢大聲出聲,機械地轉過身體,鼻尖在看到那抹熟悉又挺拔的側影時湧上深深的酸楚感。
她輕柔得下地,卻仍然發出了微微的腳步聲。
有希猶豫著忽然不敢上前,生怕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個人影,只是一個幻覺……
她咬著下唇,緩緩挪動著步子靠近紀言楓,直到來到他的背後,他聞聲,卻沒有轉身,一直對著窗外。
她嘶啞著聲音開口,第一聲卻只是嗡嗡的,恍惚著笑了一下。
他依然沒有反應。
索有希淡淡地吸一口氣,聲線才恢復正常,她仰著腦袋凝視他的側臉,手指撫上他的臂膀,「我還以為……以為你真的不會見我了……我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終於,等到了……」
無論多久,她都會等下去,都值得。
紀言楓繃緊了臉,即便他知道了真相,卻發現竟然也無法在面對她的時候像以往一樣自然。她太過高深,他早已捉摸不透她的心,她到底想要做什麼,到底在想什麼。
他冷聲開口,將她的手推下去,「你還來做什麼?」
只是為了跟他解釋?
索有希愣了一下,卻又很快失落地低下腦袋,低低回應,「我……我也不知道,我有好多話,好多話……想要和你說……我……「
他還未等她說完就截斷了她的話,微微側過腦袋,「還有什麼好說的?我不需要你說任何違背良心的話,也不需要你做任何違背良心的事情,我們已經結束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已經知道了真相,卻當她真正站在眼前時,無法完全原諒她……
希兒,為什麼我們,總是要錯過……?
我已經決定開始放下你,已經決定要過沒有你的生活,為什麼……你又要來告訴我真相?又要來找我?
你太殘忍了。
有希木然著,她以為自己夠堅強,以為自己足夠抵擋他任何可能傷害自己的語言,卻仍舊是高估了自己。
在聽見他如此冷漠的對待時,她仍然痛得快要死過去,仍然想要在這一刻就逃避……
她勉強地扯動唇角,聲音細若游絲,「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這麼恨她,這麼討厭她,她忽然間就再也沒了勇氣去告訴他事實真相,她已經覺得,無論再說什麼,說得再多,也沒有用了……他對她死心,對她絕望。
索有希硬是忍著強烈的痛楚,努力地支撐著自己的身軀,微笑,「你放心……我只是,只是想要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只要你好,你再恨我,再怎麼討厭我……都不要緊……真的,沒有關係……」
她抽抽噎噎斷斷續續的,眼淚已經溢到了眼眶。
紀言楓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看不出任何情緒,他仍然背對著她,「如你所願,我過得很好,你不需要再來了,就這樣吧,從今以後,我們各不相干。」
他乾脆利落,不夾雜著一絲傷感。
有希再也忍不住,由著淚水劃過臉頰,一滴滴落在地毯上……她無聲地哭泣,此刻,竟然多慶幸他沒有轉過身來,慶幸他不願意看見自己,她也好怕,他看見她這樣脆弱又無助的樣子。
索有希僵硬著抬起手指,指尖悄悄地觸及到他的衣衫,又猶豫著收回,放了下去……
她眼神迷離閃爍著,紅著眼眶低頭,聲音輕弱得幾乎要聽不見,「那就好……再見……」又怔怔地抬起腦袋,臉上瀰漫著心碎至極的表情,醞釀起濃濃的不捨,卻只能堅強地開口,「再見。」
索有希轉過身,往門口一步步走,每踏出一步,就離他越遠一分……
時光不停地在眼前倒帶,他摟她在懷裡的細膩觸感,他吻她時的情深似海,他對她這十年來的無數包容與寵愛……
真的到頭了。
楓,再見了。
再也不見了。
她深深闔上眼,門卡噠一聲,生生分離了相愛的二人。
**
次日,陽光和煦得意外,好像是為了彌補昨天風雨呼嘯的慘景,而美好得讓人睜不開眼。
機場。
索有希沉重地拉著行李箱,往登機方向走,後面跟著同樣臉色陰鬱的洛以軒。她淡淡地轉過身,努力地撐起一個微笑,卻在今日炫目的艷陽下顯得蒼白無力。
洛以軒和紀言夜決定留在了英國,只能她一個人回去了,回到……她和他有過長達十年無數回憶的地方,他已經走了,她卻還留在原地,一個人守著他們的過去。
有希抬手捏了捏洛以軒的臉,疼得她齜牙咧嘴地叫了一聲,兩人才相視而笑。
「好了,我要走了,你要來看我呀。」她恢復了往常那個的索有希,用最無賴和撒嬌的聲音對著洛以軒提要求,說完自己卻先濕了眼眶。
以軒也被她感染,本不是一個愛哭的人,這兩天卻時時落淚。
她吸了吸鼻子,上前抱住有希,揉著她消瘦的背脊,她知道,她還在為紀言楓的事情無法釋懷,她知道,她放不下……她無論怎麼樣,都放不下……
有希邊哭邊笑地拍打著洛以軒的肩膀,「你不要弄得這麼傷感好不好?我都不想哭的,都怪你……!」她掙扎著從洛以軒的懷裡蹦出來,習慣性的左右看了兩眼,「他怎麼沒來陪你?不是一直跟在你身邊麼?」
洛以軒收起了淚眼,瞪著索有希,卻酡紅了臉蛋,迷人無比,「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也不想知道,誰有空管他。」
索有希淺淺地微笑著。
機場響起登機的提醒,兩人同時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到了真正離別的時候。有希重新拉起行李箱,說不出口「再見」二字,只能決絕地別過身子快步往登機口走,離開了這裡,離開他。
不哭,不哭……有希,你要堅強……未來的日子,還好長,好長……你會和他一樣好的……
她淚流滿面地往前走。
以軒站在原地,凝視著索有希漸漸走遠的背影,也無法再在這個傷感的地方呆下去,剛轉過身就撞上那堵熟悉溫熱的胸膛。她微微一顫,抬頭便抵上他有些扎人的下巴。
洛以軒不高興地嘟囔抱怨,「你有幾天沒刮鬍子了?」
紀言夜笑得燦爛,低下頭啄啄她粉嫩的紅唇,「唔……這樣看起來比較性|感,不覺得麼?」
性……感……洛以軒瞪著大眼睛,不可置信他竟然死不要臉到這種地步!
剛要開口,卻忽然意識過來一個問題,她又乖乖窩在他的懷裡,抬頭問他,「你怎麼這麼高興的樣子?有希都已經受傷成這個樣子了,男人都是這麼沒心沒肺的嗎?!」
紀言夜依舊眉飛色舞的樣子,完全和剛才的氣氛不搭,他揚眉,「誰說索有希受傷了?」
洛以軒不解,腦袋一歪,「什麼意思?」
紀言夜朝她擠擠眼睛,圈著她的手臂更加收緊,來來往往的人群都注視著這一對奪人目光的情侶,見他們幸福依偎在一起的模樣,紛紛投去祝福的眼神。
他嘶啞著聲音開口,「知道我剛剛去幹嘛了麼?」
洛以軒更加迷糊了,搖搖頭。
紀言夜看她如此溫順乖巧的樣子覺得很是可愛,又難得一見,真想把現在的她定格下來,嗯……不過,他還是更喜歡她囂張,狠戾,卻降服在他之下的樣子。
「一會你就明白了。」他湊下身子含住她的耳根,弄得洛以軒嬉笑著,「你會發現,你愛上的男人,無所不能。也就是說——你撿了一個大便宜。」
洛以軒無奈地笑出聲,鄙夷地看他,「請問,我能選擇不撿麼?」
紀言夜很果斷地拒絕,「嗯,不能。」
洛以軒笑得合不攏嘴,乖乖地靠近他懷裡。
**
44B……44B……
索有希穿梭在人群中尋找到自己的座位,將隨身行李放進上面的箱子裡,飛機的系統播報就傳來溫柔好聽的英語女聲:「機上的乘客請注意,FM9326由倫敦飛往T市的航班由於特殊原因,今日停飛,給各位旅客帶來諸多的不便,盡請諒解……機上的乘客請注意……」
停飛?這麼突然?
有希迷茫地跟著人群又從上面拿下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剛剛拿出來的東西,背著包往艙口走,一回到候機廳,面對著茫茫人海,已經找不到了洛以軒的身影。
她應該已經走了吧。
索有希慢慢地拖著行李往前走,視線卻忽然凍結住。
一米遠處,站著一抹似曾相識的背影。
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停飛……飛機停飛……特殊原因……是因為……他嗎?她不敢多想,行李箱從手中滑落,腳步已經先於大腦反應而衝了過去!
「楓!」
被呼喚的人轉過身來,帶著怪異又驚奇的神色看向一邊尷尬住的索有希。她悻悻地收回放在人家肩上的手,不好意思地道歉,才失落地轉過身回到行李所在的地方。
原來是她……認錯人了……
索有希自嘲地笑出聲,她怎麼會這麼傻?明明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還在期望什麼呢?
手指繞上拉桿,她剛邁出第一步,就被人由後死死地擁住了身體,緊接著耳邊就縈繞了低低的喘息聲,帶著曾經十年來無數夜晚的怦然心動。她僵硬著身體不敢動,以為是一場夢,直到身後的人急喘著氣出聲。
他牢牢地抱緊了她,在她耳邊劇烈呼吸,前胸的心臟貼著她的後背,一起跳動,「我以為會來不及。」
有時候幸福就在手邊,卻只因為害怕,而不敢去觸碰。
他昨夜一晚沒睡,滿腦子都是她,十年彈指一瞬,如電影一般一幕幕的在眼前放映……今早,紀言夜又趕過來,告訴他她要離開倫敦的航班信息,讓他做最後的抉擇。
有誤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錯過了一次,錯過了兩次,又錯過了三次,然後便錯過了一生。
未來還有很久,她和他都有足夠的時間,去磨合,去相愛……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只要有你在,我的生命就有存在的意義,沒了你,我可以活著,卻活得生不如死。
有希漸漸轉過身,紀言楓雙手捧著她的雪頸,抵上她潔白的額,目光灼熱。
聲音慵懶而又沙啞,「還好……你還在。還好……你還沒有離開。」
他第一時間內就讓機場停止了此次航班的運行,把車開得飛起來,卻還是好怕,她會先走……她會離開……
有希哭得泣不成聲,像個淚人兒,任由他輕柔吻去臉上的淚水,迷迷糊糊地搖晃著腦袋,「我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以為我要死了……我以為我活不下去了……」
唇邊染上笑意,他抱緊她,陽光稀稀落落地穿透玻璃灑進來,溫暖又明媚。
「我就在這裡,一直在,永遠在。」
十年來終明白,無論怎麼逃避,都注定要羈絆,生生世世,冬去春來。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