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雖然下著雪,卻還是沒有北方的冷。樓清語推算著日子,這一戰,他花了近三個月的時間。前前後後的準備,不知道有多少個三個月。
終於回到成國了,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這幾日,為了犒賞三軍,關於給所有南下的將士的賞賜問題,他跟議政大臣已經討論了兩天。
士兵很多,如何犒賞,也是一門學問。
外面打仗雖然危險但卻瀟灑,一回來,朝中便會有許許多多的小事堆過來。這兩天,他嚴重睡眠不足,看著大大小小的奏章,兩眼發花。
「皇上,歇一歇吧!」旁邊的小公公送上茶來,小聲地說。
「嗯!」樓清語點了點頭,放下手上的東西。他是一個合格的皇帝,這樣廢寢忘食地批閱奏章,如果不是小公公提醒,他居然連休息都忘記了。
他信不走了出來,伸了個懶腰,卻不知道要去哪裡。站在門廊便,極目遠眺這皇宮,彷彿看見了那片江山熱土。
「皇上,園裡的紅梅開得正艷,不如去看看吧!」
樓清語終是踏出了那道門檻,小公公趕緊為他披上了皮絨。這樣的雪,斷斷續續地下了一個月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
金黃色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太陽刺破雲層,雪上一片刺眼,金黃色的亮光點綴其中,分外顯眼。
他步子十分沉穩,他好想一個人站在這冰天雪地當中,閉上眼睛,好好感受一番。只是他不能,不能在別人的面前露出這樣的神色。
他的身子骨極為強健,走了幾步路,便覺得裡面熱血翻騰。去了袍子,腳步更加迅疾。後面的人紛紛趕上,也熱得一身汗。
在這樣嚴寒的冬季,梅花爭相綻放了。這紅梅,最為嬌艷,獨領風騷。滿枝椏一片,火紅火紅的,賞心悅目。掉落下來的花瓣,如同一滴新鮮的血液,十分惹眼,點綴著雪地。遠遠地看著,就像是一幅畫一般。
這樣的景色,這樣的季節,要是有佳人在身邊就好了。樓清語的腦中,那個人的身影瞬間滑過。他無聲地歎息著,他多麼希望,看著她伸手去摘花的樣子,或者,他幫她摘她摘不到的花。
能像平常的百姓一樣,相愛的人一起生活,過著最平淡的生活。他內心裡曾經有過這樣深深的渴望,是在遇見聶辛荷之後。
他終是忘不了她,只是距離這樣近,卻真的不能靠近。
恍惚間,他好像真的看見她了,她摘了一朵最為紅艷的梅花,或許在她手中變得最為紅艷的,淡淡地對自己笑著。燦爛的笑容,綻放在空中,就連絕美的紅梅,也遜色了不少。
他笑了,看著她笑了。
一陣風拂過,她的樣子突然間消散在空氣中,如雲霧般,那麼虛無。那麼短暫的快樂,卻換來更加沉重的悲傷。
今生,他已經不能擁有她了。
樓清語回過神來,依舊是漫天的飛雪,只是不再有她的身影了。濃密的眉宇間寫的儘是憂傷,他突然有種想去看她的衝動,轉身快步地走了回去。
更換好了衣服,準備出宮,卻不巧碰見剛從正殿過來的傅雪蓉。樓清語想要繞開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皇上這樣的打扮是要去哪裡啊?」儘管樓清語是一副十分簡單的打扮,傅雪蓉還是能將他認出來。
她以為,他帶給她的會是快樂,就算她不愛他,但是他愛她就可以了。可是到後來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辛荷~」
睡夢中,時常聽到他呼喚這個名字。那兩個字,像一根無形的針,深深地紮著她,不會流血,卻十分的痛。那種鑽心刺骨的感覺,她忍了無數的夜。
「哦,朕只是想出去走走!」他連頭都不回,就這樣走掉了。
「皇上!」傅雪蓉跑到跟前,她知道他想去哪裡,她要為自己所受的痛苦討回一個公道,他們將自己玩弄於骨掌之間,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她要報復。
她一副微笑的模樣,樣子十分可愛。
「皇上想去哪裡,雪蓉也想去,帶雪蓉去嘛!」她一下子挽起他的手,親暱地附在他身邊。
「下次再帶你去吧!」他到底對她還是有愧疚的,在半夢半醒之際,他在夢裡經常聲嘶力竭地喊著辛荷的名字,他怕她聽見了。
「如果想去看我王兄的話,還是改日吧!現在辛荷快要生產了,是不會見你的!」傅雪蓉轉臉說,「他們生出來的孩子,一定特別俊秀!」
「他們生出來的孩子!」
她在嘲笑他,她在可憐他。他們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你還去湊熱鬧。她到底是生氣了,只是默默地忍著,忍著。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這樣不像你!」樓清語的腳步像灌了鉛一樣,一步也挪不動了。他失去了過去的念頭,也沒有了那個勇氣。
「是啊!」傅雪蓉將摟著他的手鬆開,「我這樣刁蠻、這樣任性,你居然會娶我,原來不過是為了她!但我不像她,城府那麼深。自己不想要的東西,就塞給別人!」
一字一句,如同針砭。內心的波濤,一浪比一浪還高。在傅雪蓉說完最後一句時,迎來的是一個重重的耳光。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樓清語眼中的怒火燃燒著,那樣不堪入耳的話,居然從她的嘴巴裡吐了出來。
一排眼淚唰地流了下來,那五指印比任何東西還有清晰。她倔強的眼神,狠狠地咬著牙,無比在向他示威。他的手心有些痛,刺痛的感覺居然會瞬間傳到內心最深處,那個常人無比抵達的地方,痛得快要裂開了。
「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他的眼神,同樣的決絕。
想利用彼此找到解脫的方式,卻沒想到越陷越深,困在那個巨大的漩渦中,難以自拔。
他們的相遇,就注定是一場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