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歡跑得極快，清清一路追著，跟她跑到一條幽暗的走廊，單扇小門就在眼前，清清推開，耗盡全身的力氣終於在會所後門的雪地上將她抓住。
「靜歡……告訴姐，告訴姐你身上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兩個女孩劇烈喘息，一縷一縷白霧從嘴裡呵出來。
雪越來越大，肆意紛揚。遠處的燈光不是很亮，映襯著地上刺目的積雪，散發出淺黃色的光芒，將那雪也襯托有的些骯髒。
張靜歡在哭，淚珠兒如雪花簌簌墜落，她抽泣著，太多太多的內疚壓得她透不出氣。她失望極了，對自己失望……
「快告訴我，這一切到底什麼回事？我的妹妹究竟去哪兒了？」
夜色裡，清清突然淒然的一聲吼。
那掛在天幕上的白森森月牙兒，彷彿也透著絲絲的冷氣與悲傷一般。
「姐，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張靜歡抬起頭，淚洶湧滑落，幽昧的光線下，白淨的臉上折射出兩道光亮的水痕。
「我早就沒讀書了，當年由於家裡窮，宿舍裡每個女孩都瞧不起我。她們每週都有新衣服穿，可我總是那幾件洗得皺巴巴的襯衫。去食堂打飯的時候我想吃好的，可我沒錢，我得把錢省下來買衣服，買手機，我也想和她們一樣穿得漂漂亮亮。」
清清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的妹妹居然虛榮到這樣的程度！
「我不是有給你錢嗎？開學的時候我有給你算過每月生活費500。」
「那不夠！」
張靜歡啞啞的哭，她幾乎泣不成聲，「宿舍裡的同學買件衣服就花了二千多，隨便吃一頓飯就能花去好幾百，可我呢？明明我長得最漂亮，但處處受她們排擠。宿舍裡沒人理我，更沒人陪我玩，她們都挖苦我，說我是鄉下來的。姐，我受不了，我討厭看到她們，我討厭聽她們在我耳根子面前說哪件衣服多少錢，哪支口紅又是哪裡買來的。」
「你就因為這樣沒再讀書？」聽著妹妹的話，清清五指掐著手心，她真怕自己氣急攻心狠狠摑妹妹幾耳光。
「是，就因為這樣我沒再讀書。我受不了同學鄙視的目光，我更想像其它女孩一樣穿得漂漂亮亮，所以我把第一次賣掉，我拿那個錢買了一件香奈兒的裙子。」
「後來我不斷找男人，我用自己的身體換錢，我得到從前那些我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後來我也習慣那樣的日子，我抵制不了金錢的誘惑，我需要有金錢的愛，那會讓我感到滿足和安全！」
啪
再也忍不住，清清一巴掌摑到妹妹臉上。清清的力道太大，揮得張靜歡一下子跌坐在雪地裡。
「你怎麼能這樣！你這樣做你有沒有想過爸和媽，你有沒有想過我？你這樣子叫我怎麼和爸媽交待？！」
清清太生氣，她淒厲的哭聲迴盪在夜色裡，她的手發著抖，聲音發著抖，眼神也在發抖，此刻她整個人都瑟瑟抖成一團，像風吹動的樹葉。
「你忘了你剛考進大學那會兒我和你說過的話了嗎？我叫你好好讀書，你不僅是家裡的希望，還承載著姐的夢想，可……可你究竟都做了些什麼？你毀了整個家，毀了我，更毀了你自己！」
雪花拍打在清清臉上，她卻不覺得冷，她整個身體都被怒氣和失望焚燒著，眼睛上落了雪遮擋了視線，滾出眼睛的分不清是淚水還是融化的雪花。
秋耀宸站在幾步外，兩姐妹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清清的頭上發很快披了一層雪，而他的黑色大衣上也落滿了白，他隔著大雪望著清清單薄的背影，料峭的月光下，清清的身影拖在雪白的地上，彷彿氤氳了一層無法釋懷的哀傷和痛楚。
這令秋耀宸心臟的部分，一下又一下的抽搐起來。而他看著張靜歡的眼神裡，升起凜然寒意。
張靜歡捂著臉，忍痛舔了舔嘴角，翹起眼尾，神情清冷，「反正我就這樣，沒得救，你就當我不是你妹妹，你就當我死了好了。」
張靜歡也很激動，她聲音拔高一截的沖清清吼，轉身，飛快的朝茫茫雪白的世界衝去。
「靜歡……」
清清追，可腳下一滑，她噗通一聲重重的摔在雪地裡。
「靜歡……」
她伸出手，朝遙遠夜色裡的背影喚，可那穿著艷麗旗袍的女人頭也不回，只是留給清清決然的背影。
身體疼，心口疼，重重的疼意襲來，清清趴在雪地裡，失聲痛哭。
眼淚顆顆落進雪裡，滴出一個小小的冰窟窿。
秋耀宸走上去，半蹲在地上，動作很輕很柔的將清清扶起來靠進懷裡，他身上有迷人的古龍水味道，似乎還浸著雪花的幽幽冷香。清清頭疼，她啜泣著往他懷裡拱，貪戀的吮吸著他的氣息，仿若這樣才能令她安心下來。
「怎麼會這樣？靜歡怎麼會變成這樣？不只我，我們一家人都以為她好好的，上次她還帶我去學校，可是……可是她告訴我說她三年前就沒讀了。」
「我這些年還不停給她學費，怕她過不好，我每月自己都捨不得花錢，除了生活費之外還會額外給她小部分零用錢，但怎麼她會成現在這樣？」
清清不懂，她弄不明白為什麼妹妹的價值觀這麼扭曲，她自認給妹妹的不算多，但也不少啊。繁華富貴，攀比炫耀真那麼重要麼？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處在不同的環境價值觀也會跟著改變，我想你妹妹正是這樣吧。」秋耀宸照實說。
地上都是積雪，怕她著涼，秋耀宸將清清摟在懷裡扶起來，他伸手扶正清清頭上歪掉的帽子，又替她將有些鬆散的圍巾重新繫好，面頰蹭著清清淚濕的臉，他說，「別想太多，你妹妹現在的情緒也不穩定，等她稍微好些了，我去找她談。」
清清空茫的眸子似乎有了聚焦，她抬眼看，只覺得眼前的男人前額明淨，目光寧和，給她一種堅強的勇氣。
「我想喝酒。」小手緊緊揪著他胸前的領子，清清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
「好，我陪你。」他手掌覆上她的，掌心收緊，將她小手攏進手心。
米小樂跟出來，眼前是大片銀白，有對擁在一起的身影往前移動，整個世界的寂靜與潔白，彷彿成了他們絕美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