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泠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雪七黎,雪七黎完全不在意,自顧自地幫她解藥布。
當所有藥布解開,露出胸部和腹部的傷口時,蘇雪泠忽然臉蛋紅得滴血,很難為情地把臉扭開。
就算兩個已經天雷地火無數次,可她還是沒法若無其事的袒露在他視線裡。
雪七黎抬眼,促狹地笑了笑,「怎麼,害羞呢?」
「哪有?!」蘇雪泠嘴硬的否認,可臉頰上的紅暈都飄到了耳根。
「還說沒有,嗯?看看,臉蛋都燒得燙手了。」說著還故意伸手在她臉上摸了摸。
臉上的疤痕又潛了些,但還是沒消失,而且,傷口處還有些硬塊,雪七黎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卻什麼都沒說,「再施展一次治癒魔法,你的傷就沒大礙了。」
「嗯,那太好了。」
讓蘇雪泠羞惱的是,明明是在給她療傷,後來,不知怎麼就混到床上去了,雪七黎一直聲稱會憐香惜玉,會照顧她是病號,身下留情,可到最後,她又被他搾乾了體力,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蘇雪泠一入睡,雪七黎臉上的笑容立刻變成空白,手指輕輕摸著臉上的傷口,又探了探她胸口和腹部的兩處大傷,明明表面的傷口已經癒合,但是內部卻有腐壞的趨勢,就連治癒系魔法都莫可奈何。
縱然死亡之錐的力量很可怕,但還不足以和他的治癒系力量抗衡,既然如此,又是什麼在作祟?!
小宅子外面,安拉靠在牆邊轉角處,「原來,把人藏到這兒來了,怪不得始終找不到下落。」
伸手,手心裡一隻冰藍色的蝴蝶飛向夜空,越來越遠。
眼見要消失在視線裡,蝶翼忽然被什麼斬斷,蝴蝶飄悠悠落下來,在地上撲騰兩下沒了反應。
安拉大驚,抬頭一看,雪七黎不知何時出現在牆頭,一身紫袍在風中起落,三千髮絲紛揚,將他襯出與眾不同的絕美氣質來。
然而,安拉一見雪七黎嚇得連動彈都不能,身子微微哆嗦著,單膝下跪,「陛……下」
雪七黎垂眼看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緩緩伸出右手,手心裡黑亮的魔法球高速運轉,將混沌的空氣映出死亡的光芒。
安拉大驚失色,「陛下饒命!」
雪七黎這才開口,「是誰派你來的?影殤,還是她?」
安拉原本只是害怕,此時卻是極度的恐懼!
「奴婢,奴婢是影殤大人……」
安拉話還沒說完,雪七黎忽然面無表情地將魔法球輕輕拋向安拉,頓時,黑光沖天,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當魔法球的光芒消失,安拉倒在原地,渾身肌膚不斷開裂卻又不斷癒合。
雪七黎從牆頭飄然而下,踱步到安拉身邊,彎下腰,一手抬起安拉的下巴,「說實話,到底是誰……影殤固然強大,但是,以她那顆豬腦子,降伏不了你……如果這次,你還不講真話的話,呵」雪七黎輕輕一笑,緩緩呵出一口氣,「那麼,冥河或者無字碑,你可以任選一處,作為你的安身之所」
「不要!」安拉本來還咬著唇,忍著渾身裂痛,即使每一處肌膚在流血,都不肯再多說一個字,可雪七黎此話一出,她立刻渾身發抖,傷口的開裂頻率也因為她不停顫抖而不斷加快。
很快,血跡印染了她身體周圍大片土地。而她居然還活著!
「不想去的話,就說真話。如果你說了真話,或許,我會考慮放過你,並且幫你解除血契,讓你重新回到自己的種族。」
重新回到自己的種族?!對於腐化的精靈來說,這是種怎樣的誘惑?!不管什麼樣的人,都怕背離故土,都怕被同胞否定驅逐,而作為被腐化的精靈支脈,安拉就是被驅逐的一員。
如果換成任何一個人,對她說能幫她重新返回精靈族,她都會冷笑,認為那是個一點都不可笑的冷笑話。
但是,眼前這個男人不同,他是魔域最強的男人,只要他肯,他就絕對有那個能力……
「真……的?」
雪七黎嫣然一笑,「當然」
「是莫妮卡……她以控魂之術,束縛了我的靈魂,讓我和影殤結成血契,留在魔宮四座身邊打探消息。」
雪七黎眉毛一揚,怪不得多瑪燈會上回出現被操控的魔族人偶,引發燈會暴亂,怪不得蘇雪泠才一被影殤所傷,莫妮卡立刻就找到了墜下山崖的蘇雪泠帶到了低級惡魔的地盤,舉行血祭!
如果不是墨本斯出現的及時,蘇雪泠大概真的要被低級惡魔分食了。
現在想起來,他仍然覺得後怕,再多的恨意,依然無法讓他徹底抹殺心底的愛……真是諷刺。
「你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種族了!」雪七黎揚唇微笑,手起如刀落,眨眼之間,安拉身首異處。
腐化精靈的血液不再馨香,帶著腥臭的味道飄散在空氣裡。他起身,慢條斯理地掏出絲絹,輕輕擦乾手上沾染的少許血跡,然後隨手將帕子扔在一邊。
從始至終,他面上微笑不見,笑意迷人。
只是回身看見靠在門口的蘇雪泠時,笑意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正常。
他款步走過去,溫柔而關切的問,「不是讓你在房間裡休息麼,怎麼出來了?外面天氣很冷,而且,你的傷勢還沒痊癒。」
蘇雪泠臉上本來就沒什麼血色,但此刻卻更蒼白了些。
從雪七黎走向她開始,她就一直看著雪七黎,再沒看安拉一眼。她臉上的表情始終很平靜,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的平靜。
雪七黎被她這種反應鬧得多少有些不安,但只要她不提,他也樂得就此接過。
然而……
啪——!
當他走到蘇雪泠跟前的時候,蘇雪泠猛地揚手,一個耳光狠狠地抽過去!把雪七黎打得臉都歪向一邊,半邊臉火辣辣地疼,而嘴角更是疼得厲害,伸手輕輕一蹭,才發現居然流血了。
他的反應也很奇特,並不像其他男人,被女人打了耳光之後,立刻就怒紅了眼,惱羞成怒地反甩耳光,或者去掐女人的脖子,怒罵你好大的膽子……
他只是抬起眼皮看著蘇雪泠,目光澄澈地彷彿剛剛殺人的兇手根本就不是他!
蘇雪泠在風中微微發抖,然而,她咬牙切齒道,「你知不知道,我寧願你對她嚴刑拷打,或者一刀砍了她,也不想你這麼欺騙她!你一點兒都不明白一個人想要回到自己種族,想要回到自己故鄉的心是多麼強烈而赤誠!更不明白,你這樣欺騙她是多麼殘忍!」
這絕對是蘇雪泠到魔域來之後,第一次這麼強勢而本性畢露。
她並不同情安拉什麼,因為她不是濫好人,但她理解安拉那種心情,就像她想要回到二十一世紀的心情。
在邪界,蘇雪泠覺得自己就是眾人眼中的異類,那些鄙視的,或者仇恨的目光,都讓她倍感壓抑。而安拉呢,作為被腐化的精靈,作為被利用的工具,她的心裡,一定也並不比她好受。
所以,她見得安拉死,見得雪七黎心狠手辣,卻見不得安拉臨死都被人欺騙,更見不得這樣使用這種殘忍的欺騙手段的人是雪七黎!
說完之後,蘇雪泠轉身就走,並沒回院裡,而是往外走。
雪七黎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並沒跟上去。
因為這一刻,他的心跳是如此劇烈,那種感覺已經幾千年都沒有了。他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心跳……
「真的是她回來了呢……」他靠在牆上,一個人呢喃,居然捂著臉奇異地笑了一下,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七千年等待,七千年熔岩炙烤,我的魔後,我只為了等你回來,只為了讓你告訴我,曾經的一切都是誤會……
他看著手上的扳指,視線被淚水模糊,卻始終不敢伸手去擦……
我愛你有多深,次人格恨你就有多烈,魔族的怨氣就有多濃重,一切的一切,走到今天,居然只是開局……
在這場豪賭的棋局上,並非成王敗寇,而是要麼攜手並肩走向曾經約定的幸福,要麼是天地永隔再也沒有明天……你說我不懂得一個想要回歸自己種族之人的心,可是,你又知道些什麼呢?蘇雪泠啊,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啊!
*
蘇雪泠在街上踽踽獨行,儘管這裡地表並不存雪,可空氣還是冷的。
這裡有種很奇異的現象,那就是,雪花只有落到地面上的時候,才會融化,所以,地表泥濘微暖,而空氣卻是寒冷的。
裹緊身上的衣服,傷口明明已經癒合了,但裡面卻隱隱脹痛。微微擰眉,朝四處望了望,說實話,一氣之下離開雪七黎為她準備的住處,她就完全不知道應該去哪裡了。
在魔域混了這麼久,到頭來,還是孤單單的一個。
她想要知道的一切,還是什麼都不知道,而影殤對她的傷害她仍然無法討回來,而莫妮卡變成布卡爾對她造成的傷害,也讓她對布卡爾怨恨起來。
雪七黎一直沒問是誰傷了她,而她也一直沒說,她不清楚到底是雪七黎根本不關心這些,還是什麼其他原因。
作為她來講,她當然不知道雪七黎早已經洞悉策劃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是根本就不需要問的。
魔域之森的街道很多,但人跡卻十分稀少,除了那天平台上遇見的八爪虎骨獸之外,她也沒看到其他猙獰的野獸。而傳說中的開墾魔域之森的奴隸什麼的,她更是一個都沒看見。
她所看到的魔域之森,和以前聽說的,實在相差很遠。
「這裡是陛下的花園,所以,你看不見奴隸,也看不到野獸。花園之外的景象,才是魔域之森最真實的現狀。」蘇雪泠聞聲回頭,西卡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上來。
他不變成小白鼠的樣子,總是很讓人有蹂躪的慾望,所以,更多時候,她寧願西卡變成小白,畢竟她如果落個虐待小動物的名聲,總比落個虐待兒童的名頭好聽得多。
只是,現在她完全沒那份心思。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蘇雪泠皺眉。
「陛下早就說過,我們是可以心意相通。但是,他似乎忘了告訴你,在我們不能做到很好的交流之前,當你情緒激烈波動的時候,我也可以感受到你的心事。」
「原來是這樣。」蘇雪泠露出一口白牙,心裡在不高興,她也不願意寫在臉上,不過,這時的表情卻多少有些咬牙切齒了,「那麼,你能感受到我現在想什麼嗎?」
西卡頗為認真地回答,「現在,你想把我踢飛。」
「既然知道,就離我遠點兒。」蘇雪泠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此時她萬分確定,雪七黎會把西卡送給她,目的不過是讓西卡監視她,跟蹤她!
「就算你把我踢飛,我也會飛回來。不管你心裡怎麼理解陛下的心意,但我要說的是,既然我順著陛下的意思,選擇了你成為我的主人,那麼,你走到哪兒,我都必須跟著。你別以為我是心甘情願的,我這也是沒辦法。地獄魔龍這一輩子只能忠於一個主子,選定了,到死都不能改。」
西卡跟在蘇雪泠身後,喋喋不休。
蘇雪泠心情本來就因為和雪七黎鬧崩了而十分不好,這會兒根本就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我想一個人走一走,靜一靜,你別總是跟著我行不行?既然你說我是你主子,那麼,你總該聽主子的話,對不對?現在,我命令你,馬上滾回雪七黎身邊去!」
西卡忽然停住腳,望了蘇雪泠片刻,砰一聲,變回小松鼠的形態,「這回你是一個人了吧?一個人不開心的時候,有只小獸在身邊陪著不好麼?」說著還特意飛到蘇雪泠側臉上使勁蹭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