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繭 煙花易冷 第8章
    羅飛坐在我的床邊,我沾了藥水,一點點的為他擦拭著臉上,手臂上的傷口。他盯著我的目光,臉上有些紅暈。我心中不禁好笑,畢竟年輕無知,畢竟情竇初開,就算再「壞」,就算他要一條道走到「黑」,卻掩藏不住初戀的情懷。「還疼嗎?」我寫道。

    他搖搖頭,拿起我的手,要我在他手掌心寫。我微微一笑,手指劃拉在他手心,「江源也受傷了?」他臉一黑,撇開眼,我又寫道,「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人為了我受傷,不值當,更沒必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錯,我是個局外人,如果不是時光錯亂,我同他們根本沒有交集。

    「我覺得值得。」他反握起我的手,捂在胸口,「我會娶你,將來!」意外,驚愕,急忙從他手中抽出,在紙上快速的寫道,「羅飛,有些話我早想告訴你了,一直沒有勇氣,今天,我想說清楚。我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將來,我是要回家的。我們以後都會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我不懂你要的生活,你也不瞭解我,你——」

    羅飛一把扯掉我手中的筆紙,瞪大眼眸,「你還喜歡江源是吧?我看的出來,那天你溫柔的看著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陸菲,你到底想怎樣,一會兒為了甩掉他刺紋向我證明,一會兒對我若即若離,轉頭卻對他甜言蜜語,告訴我,你到底想怎樣?」

    他氣憤的幾乎怒吼起來。我從沒想到告訴他事實,結果會是如此。更加混亂,更加解釋不清。

    「以前的陸菲做事不計後果,現在的陸菲只想做個努力的學生,羅飛,我想考學,我想照顧父親,至於其他一切,我現在不想想,更不願管,僅此而已。」我索性與他劃清界限。

    「你什麼意思?」他皺著眉,盯著紙張問。我低著頭,不敢看他,寫道,「就是分手的意思。」

    空氣一下冰冷下來,我能想像到他憤然的眼光。長痛不如短痛,離開他們的生活,對他對我都有好處。至少,我們不用再顧及對方而去傷人傷己。耳邊傳來重重的關門聲,落下手中的筆,蒙上被子,再次把自己掩藏起來——錯誤的來,卻不能錯誤的活下去——

    終於熬到了出院,方強幫我打點著衣物,我知道羅飛不會來,最近幾日,腦中總會想到他離開時帶著恨意的表情,「他還好嗎?」我問對面的人。方強手下的動作頓了頓,「他退學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說誰?」方強抬起頭,「你問誰,我說誰。」

    我軟坐在病床上,「是因為學費的事嗎?」「也許是吧。」方強淡淡的說道。

    方玲曾告訴我,羅飛的母親是外地人,因丈夫過早的離世,便帶著兒子搬到了這個小縣城,靠做些零工賺來的微薄工資養活兩個人。說起來,「我」和羅飛算是同病相憐,正如方強所言,我們有共同的悲傷經歷。只可惜,現在的「陸菲」已感受不到他的苦。

    「小真?」方強看著我,欲言又止。「你想問什麼?」我知道羅飛定是與他說了些什麼。「你和他分手是因為手上的鏈子嗎?」方強問。

    我低頭看著一直未取下的禮物,「他認為我是為了江源的錢而分手的嗎?」「難道不是嗎?」心中一陣冷意滑過,我搶過他手中的衣物,用力的疊起,「我就是愛慕虛榮!可以了吧?」方強握住我的手,「小真,對不起,我就是想不通。」

    我盯著他問,「他也是這麼想的,對不對?」方強沒有回答,拉過我手中的包,背上,出門。

    我笑,扯開的嘴笑,口中嘗道一絲鹹味,迷濛中,熟悉的聲音傳到耳邊,「陸真真,我來接你出院。」我急忙掉轉過身,擦掉眼中的迷霧,江源走到我眼前,嬉皮笑臉,「你哭什麼?」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願同他說話。「怎麼了,大夫說什麼了?是不是留下後遺症了,不會真啞了吧?」江源低頭從下巴看著我。

    我推開他,控制不住內心的嘶喊,「你才啞了呢?你走,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陸菲,你怎麼了?為什麼發脾氣,是怪我沒來看你嗎?我解釋給你聽,好不好——哎,你別哭啊——」他的輕聲哄慰更加令我心口堵的難受。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很壞,趕走了他,你知不知道?」我哭著,叫著,喊著,想到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羅飛,心便愧疚不已。

    「我明白,我懂。我知道你想對他好,好了,別哭了。」江源輕輕的扶住我的肩膀,「我幫你把他找回來,好不好?」「真的?」我瞪著眼眸,疑惑,他有那麼好心?江源點住我的鼻頭,認真中帶著笑意,「Sure,俺發誓!」然後他又扯開嘴角,對我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我撲哧一笑,這小子真好。他胡亂的抹掉我眼下的淚痕,「醫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快走吧,不然讓我哥等急了,他又該發脾氣了。」「江楓來了?」「嗯,是他要我來接你的啊。」

    「找到了嗎?」我問江源。江源搖搖頭,「叔叔會不會直接回去了?」「不可能?他不可能把我一個人放在醫院不管的?」到底去哪了?

    我四處看去,心中儘是焦急。拐角處,我瞟見一抹人影,「他在那!」我拉起江源便向陸漢康跑去,「你跑哪了,不知道我會擔心嗎?」剛一走近,我責問的口氣傳出。

    陸漢康顯然神色有些慌張,「對不起,小真,碰到一個熟人,聊了幾句。」「是嗎?」方纔,我明明看到兩個人。「叔叔,我們走吧。」江源打斷我的眼神,拉著我便向醫院門口走出。

    1996年1月1日,踏著入新的第一天,踩在白皚皚的雪地上,腳下是咯吱咯吱的響聲,我喜歡這種感覺,一個人走在無人的街道,天空是白色的,大地是白色的,房子是白色的,閉著眼,靜靜的呼吸,聽著腳底發出的別樣音樂——突地,一個身影閃過,回頭,無人,我慌亂的向小巷的街道看去,真的沒人。撫上胸口,自上次出院,不知為什麼心中總是不安,仿若身後總有人如影隨形。是他嗎?

    三個月,自他退學,從此不見人影。方強說,不見最好。望著身後深深的腳印,我真的會在這裡留下痕跡嗎?如果真的回不去,如果真的這只是一場夢,我又該如何?一雙手晃動在眼前,陽光刺縫中,有些昏暗。

    「喂,看你很久了?」我瞪起眼眸,身體向後退了幾步,「你認識我?」對面的人影呵呵一笑,聲音中帶著沙啞,「不認識,不過現在認識也不晚。」說著,他向我伸出手,「你好,我叫林西,剛搬來這條街不久,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他指著我家屋子的旁邊說,「那就是我外婆家。」我看向不遠處,點了點頭,繞過他。他跟在我身旁,走了幾步,我不解,「你跟著我幹什麼?」他呵呵一笑,「你忘記了,我們同路。」「我現在不回家!」我轉頭相反而行。

    「你叫陸菲吧?」他在我身後喊道。「你不是不認識我嗎?」「聽說的。」他面帶微笑向我走過來,「你不用緊張,我和你同級,不過我在隔壁班,新轉校過來,對這裡不熟。剛剛看你一個人賞雪的樣子,很好奇,忍不住想認識一下,不介意吧。」他再次伸出手,謙和有禮,我微微一笑,「當然!」心中想著,我也是新來的。

    自那日後,我常常和林西結伴而行,上學,放學,我們如兩個相見恨晚的伯樂與千里馬。從對未來的理想談到自己的愛好,談古論今,說天道地。短短一個月,我和林西竟混到私熟見底。唯有一件不能說的秘密,沒有告訴他——年末,即將步入除夕節的前兩日,陸漢康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裝扮了我和他的小院小屋。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著陸漢康最近幾個月的表現,不酗酒,不抽煙,不再唉聲歎氣,心情止不住的高興。

    開門,屋內一片喜氣洋洋。只是不見陸漢康的身影,敲著他的房門,那聲爸爸還是叫不出口。陸漢康打開門,臉上表情凝重,抬眼向屋內不遠處看去,窗台中印出一個人影。

    「真,哥回來了。」清晰的面孔快步走到我面前,「怎麼了,一年多不見,不認識哥了?」目光看向陸漢康,他依舊沉著臉,「你們聊聊,我去做飯。」陸漢康一走,對面的人便把我抱起,在地上轉了好幾圈,「妹妹,哥想死你了。快,讓哥好好看看。」

    我心中一澀,「我」曾經就同自己的哥哥這麼打招呼的嗎?肉麻!我推開他蹂躪我臉蛋的大手,直接問著心底的話,「你回來,他為什麼不高興?」陸偉看了一眼廚房中的背影,關上我身後的房門,皺著眉反問我,「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想啊,很想很想。」我臉一轉,橫起眉,「可你都不回家?一走就是一年。」雖第一次見陸偉,但從他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很愛「我」。所以,沒說幾句話,心便放鬆了警惕,甚至對眼前如我般英俊的臉龐倍感親切。

    「真真,快來。」陸偉把我拉到書桌旁,拿出大包小包,一一擺在打開。裡面儘是女生的衣服,首飾,玩具熊之類的東西。「哥,我都十九,奔二十的人了,不玩這些了。」我拿起一個軟毛毛的東西,抱在懷中。

    「誰叫你玩了,哥怕你一個人待著房間寂寞,無聊的時候,想說話的時候就對它們說,多好?」他摸著我的頭,萬分寵溺。「我以前常常待在房內不出來嗎?」聽他的口氣,以前的「我」似乎很孤單。

    「是啊,尤其你五六歲的時候,媽走後,你一生氣便把自己關起來,害的爸和我——」陸偉吞下了後半句話。在這個家,「我」的那個媽是個忌諱。我甚至沒在房間了看見過一張她的照片。陸偉黯淡的黑眸,令房間有些清冷。

    我正惆悵著說點有的沒的,陸漢康敲開房門,「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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