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終於能來看您了!您在那邊,還好麼?千川他……還好麼?」
深冷陰森的墓地裡,顏夜恆穿著深黑的大衣跪在顏肅的墓前,淡淡的說。他英俊的臉在陰冷的空氣中顯得蒼白一片,清瘦的身體裹在大衣中,帶著幾分憔悴。半年的醫院療養,讓他曾經健壯的身體如今顯得清瘦,稜角分明的臉如今更是條理清晰。他深邃的眼睛殷紅一片,冬天讓萬物看起來都沒有了生機,包括顏夜恆那曾經生機盎然的眼。
「爸爸,如果你和千川在一起,請你代我向他道歉!我沒有保護好罌粟,告訴他,我對不起他!」
顏夜恆說著,眨動了兩下濃密的睫毛流出了悲傷的淚水。顏肅清冷的臉在墓碑上顯得格外蕭條,就像在政商兩界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顏家一樣,彷彿叱吒風雲的曾經,只是一場夢境。
遠處一個傭人邁著急促的腳步向顏夜恆走過來,走到他身邊時謙卑的低下了頭。
「夜恆少爺,夫人怕您的身體受不了,讓我來催促您上車!」
顏夜恆轉過頭看見遠處車裡竇可欣擔憂的臉,再次看向了顏肅的墓碑。隨後緩緩的起身鞠了一躬,眼眶殷紅。
「爸爸,改天我再來看您!」
顏夜恆說著就轉過了身去,朝車子的方向走了過去。傭人急忙跟上的他的腳步,替他打開了車門。竇可欣擔憂的抓過顏夜恆的手。
「夜恆,天氣很冷,你的身體還可以麼?」
「媽,你不下去看看爸爸麼?」
顏夜恆沒有回答竇可欣的問題,而是這樣問了她一句。竇可欣風韻猶存的臉瞬間掛滿了悲傷,迅速的眨動了幾下睫毛,將目光望向了窗外。
「人已經去了!看與不看,都改變不了什麼!」
隨即竇可欣對司機揮了揮手,示意司機開車。顏夜恆將目光望向窗外顏肅的墓碑,漸漸遠去的蕭條,讓他的眼睛再次紅了起來。片刻他想到什麼似的看向竇可欣。
「罌粟在哪裡?我帶她出去走走……」
「一大早她就被龍佑和接走了,他們婚期漸近,你爸爸希望他們可以多點時間化解誤會!」
「誤會?」
顏夜恆英俊的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達奚原和龍家聯手害的顏家家破人亡是鐵一樣的事實,哪裡來的誤會可言?顏家落敗,押送顏千川的車子爆炸後,達奚罌粟的耳朵就聽不見了,從那以後她也沒有再講過一句話。她每天坐在達奚家的窗前發呆,彷彿靈魂已經追隨顏千川而去。
達奚原將各種各樣的政商兩界精英鉅子帶到了達奚罌粟面前,為的是能讓達奚家的實力得以穩固,達奚罌粟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她似乎已經在顏千川離去那一刻接受了命運無情的安排,當龍佑和再次來到達奚家請親時,從來都不肯發表自己意見的達奚罌粟終於站了起來,點了點頭。那一刻顏夜恆的眼裡流出淚來,但是他知道,達奚罌粟的心已死,嫁給別人,還不如就嫁給龍佑和。顏夜恆以為達奚罌粟對龍佑和終究是有感情的,他甚至以為她長此以往的沉默,終能因為龍佑和而起死回生。可是,當醫生們都說她的耳朵和聲帶早就已經完好如初沒有任何問題時,達奚罌粟還是一句話都不肯講。她就在她無聲的世界中,呆呆的望著前方,逆來順受的接受身邊的任何事物。顏夜恆知道,她的心裡,還在想著顏千川。
「不管怎麼樣,達奚原是她的父親,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就像你是她的哥哥!」
竇可欣說著看向了顏夜恆,顏夜恆啞口無言的看向她,將目光望向了窗外,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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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巷子已經被我買了下來,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們就把這些房子全都夷為平地,蓋上一棟屬於我們的新房,有庭院,有鞦韆,好麼?」
龍佑和帶著達奚罌粟來到了他們曾經租住的那條巷子,緩緩走進去的時候他對達奚罌粟講著自己對這條巷子的改造計劃。達奚罌粟淡漠的眼看著前方,沒有回應。龍佑和耐心的看著達奚罌粟,隨後緩緩拉住了她垂在腿邊的手,堅定的看著她。達奚罌粟在他的注視中淡漠著眼神,彷彿眼前這個男子,和她沒有絲毫的關係。
「醫生們都說你的聽力和聲帶都已經沒有問題了,你應該開口講話試試!或許……你已經可以講話,你現在不是已經聽得見麼?」
龍佑和的話講完後達奚罌粟眨動了兩下眼睛,隨後把手從他的手裡抽出來,轉過了身去。片刻的遲疑後,她緩緩的向前走去。龍佑和僵硬著神情看著她,眉頭微蹙,隨後無奈的跟上她的腳步。
巷子裡深黑一片,彷彿沒有了白晝的希望之光。達奚罌粟走向漸深的巷子,越走越感覺這裡存在著她呼吸的氧氣,那是一種久違了的氣息。
她甚至已經走到曾經她和龍佑和租住的那間房子,房子還一如從前一樣黑暗窄小,只是再不像從前一樣親切而值得期待。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驚得達奚罌粟迅速的後退了幾步,龍佑和快速的上前扶住了她瘦弱的肩膀。
一個男子穿著單薄的外套,隨意的牛仔褲修長的站在門口鎖著門。頭上那低低的鴨舌帽和頸上高聳的圍巾讓他在深黑的巷子裡看起來清瘦無比,但是難掩那種迫人的氣場。他鎖門後緩緩的轉過身來,卻在看見門口的兩人時遲疑了腳步。
達奚罌粟緊緊的盯著他,龍佑和也在這男子震懾人心的強大氣場中蹙起了眉頭。男子快速的從他們的身邊走過,一串叮噹的響動,讓達奚罌粟回過神來。她快速的撿起地上的鑰匙向男子的方向追去。
「先生,你的鑰匙掉了!」
龍佑和在達奚罌粟突然開口講話的舉動中先是一喜,隨後迎來了莫大的悲傷。
男子猛的停下了腳步,隨後迎著微薄的月光壓低了頭上的帽子,又拽了兩下頸上的圍巾,侷促的轉過身來。達奚罌粟將鑰匙舉在半空,男子顫抖的伸出手,手上那觸目驚心凌亂不堪的傷痕讓達奚罌粟驚慌的瞪大了雙眼,隨即快速的抬起頭來。
男子不等達奚罌粟反應過來,就飛快的抓過她手中的鑰匙,快速的衝向了巷子口。那因為速度而帶過的風,瞬間侵襲了達奚罌粟的眼。她豁然瞪大雙眼看向男子消失的方位,眼眶堆滿了淚水。
這個味道……
「我們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龍佑和走向前來扶住了達奚罌粟的肩膀,隨即向巷子口走去。走到巷口的位置達奚罌粟還左右的尋找,可是那個男子早已消失在茫茫黑夜沒有了蹤跡。
「剛剛你開口講話了!我真的很替你開心!你看我已經說了你的聽力和聲帶都沒有問題了,你應該開口講話!不要總是不講話,你的人生還很精彩!」
達奚罌粟在龍佑和的話中淡漠的看向他,隨後再次轉過頭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龍佑和無奈的抓住了她的手,達奚罌粟在他的引領下不反抗,也不拒絕。最可怕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狀態,她淡漠你的一切舉動,彷彿你的任何跟她都沒有關係。這是一種比傷害更像傷害的傷害,半年來龍佑和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中保持著和達奚罌粟的關係,不過他不介意,他知道該剷除的人已經被他剷除,達奚罌粟在他的身邊,早晚身心都只能屬於他一個人!
「最近為你訂製的婚紗已經快要到了,找個時間我接你去試一下,看看哪裡不合適需要改動!我覺得你穿婚紗應該是全世界最美麗的!」
達奚罌粟在龍佑和的話中始終保持著沉默,讓龍佑和的話聽起來彷彿是吶吶自語。但是龍佑和卻在這樣的狀態中樂此不疲。
「我知道婚期還早,但是我已經在這樣的期待中迫不及待了!罌粟,我希望你也能充滿期待,未來我們的生活,一定是幸福的!」
龍佑和說著手臂撫上了達奚罌粟的肩膀,和她漸漸的走向了不遠處的車子。月光下那一高一矮的身影,讓人看見了隱藏在悲傷之下的美好。
牆角處的男子緩緩的向前邁了兩步,看向了他們的背影。他傷痕糾結的手在這樣的情境中終於握成了拳形,那力道讓他的指節泛起蒼白。他迎著月光抬了抬頭上低垂的鴨舌帽,露出了那雙凌厲異常的眼。映著月光他英俊的眉狠狠的糾結起來,濃密的睫毛無措的眨動了幾下後,終於深重的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