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子今天又要去胎檢,這一段時間還不錯,不作惡夢了。醫生說胎兒發育很好。
小區裡也有個孕婦是前幾天剛認識的,兩人之前誰也不認識誰,是在胎檢中認識的,自稱叫安雲,後來就相約著一道去醫院胎檢,那孕婦可以順便坐他們的車,當然高興。
這天,兩人又同時來到醫院,照例是她們熟悉的醫生給她們檢查。安雲快足月了,肚子挺得很大,醫生用B超察看胎兒情況,越看臉色越凝重,半晌問道:「你有沒有感覺肚子痛?」安雲道:「沒有啊。」醫生很覺奇怪,又問道:「那你有沒有感覺到胎兒在你肚子裡動?」安雲道:「有啊。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醫生說道:「你肚子裡的胎兒已經是死胎了,得馬上手術,不然會危機你生命。」
玫子聽了,心裡一緊,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同情而又擔心地望著安雲。奇怪的是安雲並不難過,反而平靜地說道:「你肯定搞錯了,我現在還能感覺到它在動呢,怎麼會死?不信你摸摸看?」說著就真的把醫生的手拉到她肚子上去摸。
那醫生只得摸,竟真的感覺到她肚子裡的胎兒在動,這就奇怪了!他忙又仔細用B超察看,仍然發現是死胎,他又去摸安雲的肚子,依然在動。如此反覆幾次,醫生大惑不解,說道:「你等等,我去去就來。」
「他一定去搬救兵了。」安雲沖玫子笑著說。
虧她還笑得出。玫子心裡這般想,臉上卻勉強陪著笑。
那安雲又走近玫子,摸著玫子的肚子,微笑著說道:「我知道我肚子裡的胎兒早就死了,可這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你的還活著就行了,你說是嗎?」
玫子大驚,以為她瘋了,忙推開她的手,起身就往外跑。安雲卻在後面大笑,彷彿整個醫院都能聽到她的笑聲。
阿堅見玫子驚慌失措地往外跑,忙追上去一把將她抱住,知她一定是受了驚嚇,不及詢問,忙將她抱上車,百般安撫了一陣才問清是怎麼回事,遂安慰道:「別怕,她一定是知道自己胎兒死了,心裡難過才這樣。」
玫子慢慢地心也靜了,想想阿堅說的在理,也就不怕了,但怎麼也不肯再去醫院了,阿堅只好把她送回家。
玫子卻放心不下安雲,讓阿堅去打聽一下她的消息。
醫院裡也在到處尋找安雲,因為她肚裡的胎兒已經死了,不馬上做手術取出,會危及孕婦生命。可到處也找不到她。
婦產科忙查詢她的孕育登記卡,根據上面記載的地址找到她家,可敲了半天門,就是沒人開門。正為難時,小區保安走了來,說道:「你們要找這戶人家嗎?這是張先生的房子,他們一家半年前就去加拿大了,現在沒人住,前幾天張先生還打電話來委託我們幫他賣了,說是不回來了。」
這怎麼可能?!
院方馬上就報了警。
阿堅知道這一定是衝著他們來的,怕到了極點。忙打電話給周楊和胡月。
胡月馬上趕往醫院,要來那張孕育登記卡,上面記載的信息很簡單,孕婦名叫安雲,男方叫安幫,顯然也應該是登記的假名字。不過令人費解的是,這張登記卡早在半年前就登記好了,今天才初露鬼情,可見這鬼安排這個情節一定有她的重要用意。聽醫生介紹,這女人一直按時來孕檢,而且一直都很正常。只是她的男人一直沒出面過,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去的。醫生曾經也問過,她說在外地,醫生也沒深究,只是吩咐她一個人要小心。
周楊卻道:「這個安幫可能不是杜撰的,我去拿手術刀的時候,她開始誤認了我,叫我什麼『安幫』。可見這人一定和她大有干係。」
胡月驚道:「真有這事?」
周楊道:「是的,我還沒顧得上告訴你們。」於是將那天見到的情形詳細告訴了胡月和阿堅。
胡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看來案情越來越複雜了,我得回去向局裡匯報一下,現在案子應該還是有方向了,就是查曾炳元和這個安幫。」
周楊不無擔心地問道:「你怎麼向局裡匯報?」
胡月狠狠地吐了口痰,說道:「如實匯報,這回看我們的局長大人怎麼解釋這個孕婦事件。」
周楊道:「我覺得也應該如實匯報,再不匯報,以後的責任誰也負不起。」
胡月轉而對阿堅道:「就目前的情形看來,她的目標是玫子,你要當心,有任何異樣情形都要馬上通知我,別管什麼時候。」
阿堅冷汗都出來了,連連點頭,說道:「我這就回去。」
阿堅知道現在再向玫子隱瞞事實真相已經不合適,因此全告訴了她。玫子自然很害怕,可害怕又有什麼用?只能面對。兩人商量後決定,從此不再出門,不讓玫子獨處。並將情況全部告訴了玫子父母。
袁長林其實並不信鬼怪,但這個老一輩唯物主義革命家信歸不信,可面對自己的寶貝女兒,再經老伴在一旁步步緊逼,也不免有些緊張起來,怕萬一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但得知公安機關已經插手了,也放了些心,說道:「這朗朗乾坤,我就不信那個什麼鬼敢進我家門,玫玫以後別出門就是了。」
袁母卻非常擔心,說到:「她醫院都敢去,還不敢進你家門?你當自己是捉鬼的鍾魁啊,她怕你?」
袁長林面對老伴的抱怨,也無計可施,只得安慰道:「公安機關不是已經在查了嘛,不用擔心。」
玫子道:「可馬局長並不相信,他不相信,警力投入就有限。」
袁母忙說道:「老頭子,你給馬明打個電話,讓他多投入幾個人力。」
袁長林立刻瞪了她一眼,說道:「胡說,你讓我怎麼跟他說?就說有鬼在危險我女兒?要他多派幾個人保護我女兒?我成什麼了?」
袁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敢再說什麼。阿堅卻想了個主意,忙說道:「爸爸出面自然不好,不過馬局長的兒媳南楠也和我們一起出去遊玩的,她也是當事人之一,我想應該也脫不了干係。我們先和她聯繫一下,將現在的情況告訴她,她肯定也會緊張。她一緊張,馬局長自然也會緊張。」
袁母立刻高興起來,說道:「不錯,玫玫現在就去跟她打電話。」
袁長林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錯,雖然不說話,也算是默認了。
玫子先和南楠寒宣了幾句,就問她從那天回家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南楠卻說一切正常,連惡夢都不做了,飲食起居,孕檢都很正常。玫子心裡很不是滋味,多希望她也應該出點怪事才好,現在她一切都好,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最後還是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全告訴了她,還將周楊和王琳見鬼的情形也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南楠顯然覺得不可思議,不過還是害怕起來。
從此以後,阿堅寸步不離玫子,就是上衛生間也要不停地和玫子說話。袁母更是買了很多避邪趨鬼的物事來放在家中,以壯膽色。如此過了幾天,倒也相安無事。
這日中午,阿堅實在想睡覺,玫子就說:「你就在我旁邊睡一會兒吧,我看書。」
阿堅實在熬不住就睡了。玫子看了一會兒書,也覺得有些倦怠,起身走了幾步,覺得肚子裡不舒服,有點想上廁所的意思,忙去衛生間。
她拉了一通,頗覺舒服,起身正要衝水,卻見馬桶中全是血,她嚇了一跳,忙用手摸下面,並沒有血。正不解,卻見安雲赤裸著下身斜靠在款洗台上,更可怕的是死胎一半掉在她肚子下面,血還在慢慢地往外滴。
玫子嚇得差點摔倒,想要叫卻怎麼也發不出聲。安雲似乎並不痛苦,臉上還掛著笑,說道:「別怕,生孩子都這樣。」
玫子哆嗦著說道:「你怎麼會這樣?」
安雲居然流下了眼淚,說道:「他不要我了,我原本也沒什麼的,可他不該狠心要了我兒子的命。這可是我的命根啊,我懷了這苦命的孩兒三十多年了,雖然我知道他早就死了,可我不忍心讓他離我而去,所以我就這麼半掉著他,看著血不斷地從我身上流出來,就感覺他還在我生命中,我不能讓他死啊。所以我依然去胎檢,去體驗一個即將做媽媽的女人的幸福。
「我找不到他了,我知道他肯定做了更大的官了,他早將我們娘兒兩忘得一乾二淨了,我不甘心啊,我要讓他想起我們,如果他不主動來想,我就要讓別人去強迫他來想,所以我不再沉默。」
玫子混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又聽她說道:「很好啊,老天總算開眼,讓我一下子遇上你們,都是大官的家屬啊,我知道你們有辦法讓他來想我和我這苦命的孩兒,所以我製造了那場車禍,本來我想通過溫和的方式來提示你們,希望你們能幫助我,可你們不信啊!這可如何是好?沒辦法啊,看來當官的都有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毛病,說不得,我只能對不起你了。」
玫子越聽越心驚,戰戰兢兢地問道:「你說的是誰啊?你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助你。」
安雲冷冷地望著玫子,半晌才道:「你活著是幫不了我的,你爸爸是當大官的不是,當官的只辦他們認為是責任的事,我求你們的事他們不會覺得是責任,只有你死了,查明你的死因就變成責任了,這樣他們才會盡心。你說是不是?」
玫子越聽越怕,安雲又道:「其實剛開始我並不希望你們去死,我安排那晚的事故就是想先給你們提個醒,接著又製造了幾場真的車禍,可因為死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啊,賤民的命他們不會在意的,你說是嗎?所以啊,為了不再傷害更多的無辜,我只好先向你下手了,如果還沒效果,接下來就是南楠,還有阿娟,或者更多。」
玫子怕到了極點,叫道:「你——」
玫子這一叫把阿堅叫醒了,阿堅忙衝進衛生間,見玫子圈縮在地上,忙把她抱出去。
玫子臉色煞白,結結巴巴地說道:「她在衛生間。」
阿堅忙問道:「誰在衛生間?我怎麼沒看見?」
玫子道:「安雲啊,她是鬼啊!」說著就哭了起來。
阿堅也不禁害怕起來,隨手抓了把水果刀衝向衛生間,可裡面什麼也沒有。
玫子將剛才的情形詳細告訴了阿堅,阿堅也驚呆了,忙道:「這事非同小可,我們必須馬山告訴爸爸。」
袁長林知道後也開始緊張起來,為了女兒的性命,他也顧不了許多,就吩咐老伴晚上多準備幾個好菜,他想把馬明約到家裡來,借喝酒之機把這事說說,聽聽他的意見。
馬明雖然只是個公安局長,可他是市委楊書記的人,袁長林雖然比他官大了許多,卻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平日裡兩人並沒什麼交情,但表面上還過得去。
馬明突然接到袁長林的邀請,很覺得奇怪,可這個面子怎麼也得給,就答應了。並馬上打電話給楊書記,將袁副市長請他家宴的事如實匯報了,並問是不是上面有什麼人事上的異動?不然副市長怎麼突然請他這個小小局長去家裡喝酒?
在得知沒什麼異動之後,馬明越發搞不懂,只好報著試試看的態度,心想去了就什麼都知道了。
馬明晚上如約前來,袁長林自然做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樂呵呵的歡迎他。馬明在副市長面前自然面子上非常尊敬,兩個官場上的老手雖然心裡各懷心思,可面子上卻非常融洽,就像經常在一起喝酒的老朋友一樣,你杯我盞地喝了起來,兩人並不談工作,只說些養身之道和閒談。
袁長林事先早就安排好了,喝了酒後由玫子來說。由小輩把問題擺出來,既避免了尷尬,又不誤事,就算以後有什麼不妥也與他袁長林無關。
袁長林見差不多了,就給女兒使個臉色,玫子就說道:「馬叔叔,南楠近來可好啊?」
馬明道:「還不錯,只是有時候精神不太好。」
玫子又道:「不知道她有沒有跟您說過,那次我們出去遊玩,遇上了不好的東西。」
馬明放下筷子,笑望著玫子,說道:「她很少跟我說話,我平常對她關心也不夠,我之前並不知道,她昨天倒是跟我說過,說你打電話告訴她遇上鬼了,她還有點不相信呢。」
又轉向袁長林,「我當了大半輩子的警察,也曾經碰到幾起裝神弄鬼的案子,可最終查明還是人在作怪,哪裡有什麼鬼怪?可笑的是,孩子們出去遇上的那場車禍,胡月這小子負責調查,居然也用鬼怪來搪塞我。袁市長,您說我向上面怎麼交代?真拿鬼說事?那豈不笑掉別人的大牙!不說別的,市委就放不過我,楊書記不用馬列主義課本砸我的頭才怪。您說是吧?」
袁長林就有些尷尬,也乾笑了幾聲,忙說喝酒喝酒。一旁的袁母可就急了,忙說道:「馬兄弟啊,不管怎麼樣,你還是要引起重視啊,這可是人命關天啊。」
馬明已經明白副市長為什麼請他喝酒了,心裡暗暗好笑,但不好駁了他們的面子,於是對玫子道:「你將發生的事情詳細說說看。」
玫子就將自己遇上的鬼情詳細地說了一遍,還特別強調了安雲跟她說的那一番話。
馬明很認真地聽了,然後對袁長林道:「我們先不說這鬼是真是假,既然她指名道姓要找一個叫『安幫』的大官,這就是線索,袁市長,我們班子裡好像並沒有哪個叫『安幫』吧?您知道是誰嗎?」
袁長林認真想了想,搖頭道:「確實沒有這麼號人物。」
馬明道:「這就值得懷疑,當然這案子神神道道的地方確實多,胡月交給我的卷宗中我已經看出來了,我想總會查清的。」
聽其話外之意,顯然是不相信鬼怪之說了。玫子就急了,忙又說道:「馬叔叔,那鬼已經製造了幾起交通事故了,已經死了好幾個孕婦了啊。」
馬明卻笑了笑,說道:「小玫啊,我給你說幾個數據,前年,我市一共出現了1202起交通事故,死亡205個,其中孕婦25個;去年出現1286起交通事故,死亡199個,其中孕婦22個;今年已經9個月了,目前出現交通事故879起,死亡155個,其中孕婦只佔到9個。比以往都低,從數據上反映出很正常嘛,並沒有出現孕婦死亡反常的情況。其實啊,我們家南楠也和你一樣,因為懷孕了,所以對孕婦方便的事情特別敏感。」
馬明話說到這裡,不相信玫子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袁長林終於按捺不住,咳嗽一下,說道:「老馬,辦案子當然是你在行,我也相信你們能把案子查清楚。不過,就你剛才說的數據,我聽聽感覺好像也不能完全只機械地看數據,還得分析數據,以往孕婦車禍死亡分佈情況怎麼樣?這一段時間孕婦車禍死亡頻率是不是有些反常的高?是不是過分集中?這就值得分析。當然這些我都是門外漢,並不懂,所以不好瞎分析。不管怎樣,玫玫向你反映的這些情況你也要引起重視。她雖然是我女兒,你不用考慮她的身份,她應該算是這案子的當事人之一吧,所以她今天向你反映的這些情況我相信你會正確對待的。當然我不希望玫玫出事,她畢竟是我女兒,就算不是我女兒,她也還是人民的一分子,我們也不能不在乎她的安全,你說是不是?」
袁長林這話馬明聽了很不是滋味,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那是當然,您不是聽見了嗎?那女鬼也威脅了我兒媳啊,就算不為小玫,我也還該考慮我兒媳的安全,是不?所以您放心,我一定加大辦案力度,爭取早日破案,給您和市裡一個滿意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