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進入後半夜了,天色乍寒,繁星漸漸被不知從何吹來的浮雲所遮蓋,星光閃爍的不再分明,唯有那一輪彎月,固執而寂寞的懸掛在半空。
珈藍走在寂靜的小道上,已經距離營地沒有多遠,從樹木枝丫的間隙裡可以看到暖暖的橘色燈火,人聲隱約的傳來,似乎隔了一個世界那般遙遠。
路邊的小草上沾滿了水晶般的露水,珈藍長長的紅裳從上面拖過,露水染上了尾端,將紅色沁的更濃郁了些。
他走了很遠了,但是動作依然輕描淡寫,猶如在月下的散步,眼看要走出叢林、前面就是營地了,他卻毫無預兆的停下了腳步,慢慢回過頭來。
「過來。」他向著身後的黑暗伸出手,淡淡的道。
黑暗寂靜,濃郁而深邃,卻在他的聲音響起之後倏然閃了一點深碧色的光,隨後幾聲簌簌響起,一道黑影矯健的從黑暗中掙脫,輕巧的踏過幾個枝丫,落在他面前。
黑影抬起頭,林中朦朧的月光下,它全身的皮毛色澤金黃發亮,滿佈著漂亮而威武的深褐色金錢圖案,一雙金底黑瞳的貓眼,眨也不眨的看著珈藍,眼底深處的光芒閃動如人一般。
珈藍微微笑了笑,俯下身子伸手抱起了它,細長雪白的手指穿插在豹貓漂亮濃密的皮毛之間,越發襯托的美麗絕倫。
「你跑到哪裡去了?好幾天沒有看到你了。」珈藍抱著它往回走,豹貓乖巧的待在他臂彎間一動不動,似乎聽懂了珈藍的話一般,它抬起頭,細細柔柔的叫喚了幾聲。
「是麼……」珈藍彎了彎唇角,眼底卻毫無笑意。「你一直在她身邊,那結果呢?她現在在做什麼?……應該沒那麼容易放棄吧。」
豹貓微微點了下頭,繼續貓嗚貓嗚的叫喚著。
長長的衣衫拖尾晃動了一下,倏然停了下來,珈藍低下頭,黑色的眼瞳裡有奇異的深碧色光芒,閃動著有些冷傲的情緒。「你確定?」
豹貓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直到珈藍的眉頭蹙了起來。
珈藍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已經不足一百米的營地,那裡的火光閃動明亮,卻絲毫映不入他的眼瞳中,額環上的藍寶石光芒幽幽,如同他的眼眸一樣,帶著俯瞰天地的孤傲冷淡。
「算了。」他突然笑了一笑,眼裡有冷冷的光。「各人自有各人命,就算我能幫一次,卻不能幫她一輩子。」
「況且有些事情,是無論如何都幫助不了的。」
「就如——有些東西,是無論如何也守不住的。」
說到最後,珈藍的聲音裡有絲黯然,細細聽上去幾乎類似於絕望的情緒,他懷裡的豹貓通靈的似乎感受到其主人的這種情緒,有些不安的叫了兩聲,毛茸茸的尾巴晃動了兩下,依戀的纏在他的手腕上。
珈藍恍然回過神來,低下頭輕笑了一聲,眼裡的寒冰稍稍柔和的一些,撫摸了一下貓咪的後背,輕聲道:「還好有你在……」
那麼多年的歲月流逝,就如同手中無論如何都抓不住的沙,而有些人也如同這流沙一樣,無論鬆手還是緊握,終究守不住。
但是記憶何其凌厲,讓人終其一生困於其中,畫地為牢、無法再走一步。
「走吧,陪我去看看那個小丫頭,她臉上的傷才剛好、就不聽勸的跑去湖邊吹風,要是以後復容做的不好,還不知阿雲會嘮叨抱怨到什麼地步呢。」
珈藍的語氣鬆散下來,恢復平日的淡漠輕散,抱著豹貓走回了營地。
一路上遇到不少守夜的士兵,但是大家都像沒看見他一樣面無表情,卻也心裡清楚他的身份,並沒有伸手阻攔。
珈藍也不在意,猶入無人之境那般悠然自得的往前走,原本想直接去秦燁的營帳,想了想又繞到雲燮的帳篷前。
——秦燁一直不喜歡他,估計如果他一個人跑去找雪狼,秦燁也不會許他見,還是拉上雲燮更穩妥一些。
但是珈藍沒想到的是,他還沒走近帳篷的門口,就突然聽到裡面驚天動地的爭吵聲,隨著劈里啪啦的不知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大半夜的駭人心跳。
仔細一分辨,似乎是雲燮和秦燁在吵架,珈藍忍不住微愣,這夜半三更的,兩個從來看對方不對眼的人不各自睡覺,在這裡吵什麼?
他疑惑的想著,跨步便走進了營帳內。
——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雲燮和秦燁面對面的站在營帳中間,腳下是摔的一團糟的瓷碗等瓷器,裡面的飯菜湯水全倒了出來,弄得地毯亂七八糟,而兩人之間的氣氛更是劍拔弩張,橫眉瞪眼的似乎恨不得馬上動手大幹一場。
雪狼就站在雲燮身邊,和秦燁形成對立的姿勢,面罩輕紗的看不出表情,面紗下的眼眸冷淡的沒有情緒,卻伸手護著身後的一個小男孩。
那男孩眉目如畫,牢牢的攥著她的衣袖,緊抿的唇角全是固執的傲氣。
珈藍的突然闖入顯然讓帳內的人都愣了一下,齊齊扭過頭來,雲燮眉毛一揚,沒好氣的看著一身悠閒、懷抱貓咪的他。「大少爺,你終於捨得回來了?來找我又有什麼麻煩事?」
——果然是剛剛吵完架的人,語氣裡都帶了一團團的火氣。
珈藍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搖搖頭。「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雪姑娘的。」
「你找她幹嘛?」雪狼還沒說話,秦燁就先炸毛了,語氣很利的回了一句。「你和她有什麼關係?!」
珈藍看到雪狼淡淡的蹙了蹙眉頭,卻不動聲色的舒展開,繼續維持若無其事的樣子,也很配合的淡聲道:「沒什麼特殊的關係,不過是大夫和病人而已。」
秦燁表情一窒,似乎完全忘了這一層。
珈藍根本不想理會他,說完後便看向雪狼,淡淡道:「我應該已經告訴過你、傷口不能見風,你的性子怎麼和阿雲一樣不聽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