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10日 星期六
每天上午的八點鐘的樣子我都會在租住房的門口洗衣服。
住在我們隔壁的也是一家三口，那對夫婦年紀比我和章衛軍要大些，大概四十歲的樣子，他們的兒子也已經十七八歲了，正在讀高中。父子倆性格差不多，待人都比較溫和，說起話來總是低聲細語的，少有激烈反應。母親的性格就大有不同了，外向，潑辣又直爽，說起話來喳喳呼呼的，搭配她那健碩而敦實的身材讓人感覺她很強悍，不過心地卻善良的很，沒事的時候總喜歡過來和我聊幾句家常。
平常我和那位大姐湊在一起洗衣服的時候就會熟落地攀談幾句。
女人在一起就喜歡東拉西扯地討論八卦。聊了一會，她突然好奇地問：「小妹你在哪裡上班呀？天天看你白天在家，晚上就去上班，怪奇怪的。」
我一頓，迅速扯開臉來應付似地笑笑：「我在一家賓館裡上班，打掃衛生收拾房間的，我們分兩班制的，我想方便照顧孩子，所以跟同事對調才一直上夜班的。」
這個謊言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對外面的人如此說，對章衛軍以及他爸爸也是這麼說的。從來沒有人質疑過我，但每次說的時候總還是忍不住心裡慌慌的，臉上也麻楚楚刺驚驚的，好像被人用針在戳我的臉一般。
一如即往，大姐沒有對我的謊言產生不信任的言辭和表情，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反而還由衷地誇講我：「你還真能幹！年紀輕輕的就這麼能吃苦，白天在家帶孩子晚上還要去上班怪辛苦的呢！現在很少有年輕人這麼肯吃苦的了。」
我很心虛地乾笑笑而後就埋下頭專心地搓著衣服。
我沒有勇氣和膽量告訴任何人我真正的工作，怕他們會鄙視我譏諷我。我很清楚社會大眾都很瞧不起在那種場所上班的人，即使是經常到那裡玩的男人其實也是打骨子裡輕視那裡的服務員和小姐的。更別說像大姐這樣老實本分的中年婦女了，絕對是會把在那種地方的女人想像成多麼下賤、不堪的。
我聽到過很多的人對在那裡上班的女人都直白又直接的稱之為『婊子』，不管你是服務員或是小姐，一律都就是這個稱呼。
我完全可以想像如果讓大姐知道我工作的地點，她一定會認定我也是那種不三不四不正經的女人，她肯定會鄙視我、嫌棄我，估計躲我都還嫌來不及呢，豈還肯主動來與我攀談聊天的，怕是會擔心我連累她也名聲受損也未可知，說不定她還會到處去跟別人說，一個傳十個，十個傳百個，要不了多久，整個小區的人也都會跟著知道了，這樣無論我走到哪，大家都會在我背後指指點點、小聲議論、共同鄙視我的，更說不定還會連累到兒子跟著我受到無謂的輕視和漫罵。想到這些，我就受不了，所以我得小心翼翼的隱藏著、保護著。
一會兒大姐又說：「你們家三個人一起賺錢收入一定不會少的吧！可你們家孩子的爺爺居然還那麼摳門。」
我淡淡地笑著回問：「是嗎，怎麼回事？」
她答：「昨天幾個跟你家孩子一樣大的小孩在一塊玩，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抱著一瓶小洋人在喝，只有你兒子沒有，他就跟他爺爺要，可你家公公就是不肯給買，你兒子哭的可傷心了，我們也都跟著勸，他就是一直不說話……」
我的頭即刻『翁翁』作響，腦裡也忽然地產生一陣暈旋，大姐後來的話我已經沒有能力聽清楚了，心裡頓然就是一陣酸澀和一股憤怒。
「小洋人一瓶才多少錢呀！三塊半吧？你家公公也真是小氣，三個大人都在賺錢，哪裡會缺那幾塊錢，居然還叫孩子受委屈，況且小孩子都哭成那樣了……」
大姐的話像一次次重錘，聲聲敲打在我的心上。突然的我回想起，以前在老家的時候，我親眼目睹過老頭子他們是怎樣疼寵和溺愛大偉的，尤其是老頭子是不管颳風下雨，幾乎沒逢集市他都會起早去趕集，去為他的大孫子購買各種吃的喝的零食，只要是市集上有的，他的大孫子就沒有一樣是沒有吃過和嘗過的。再想想他來昆山也有好幾個月了，卻是難得給浩浩買一次吃的，玩具更是從來也不曾奢望過的。浩浩也是他的孫子啊，他為什麼就對浩浩這麼摳門，這麼小氣，連三塊五毛錢的一瓶奶都不捨得給浩浩買一瓶，這究竟是為什麼呀？
我想像著孩子痛哭流涕的樣子，該是多麼地可憐和無助，我的心陡然更疼了，也更加憤恨。有些難以抑制的惱怒和激憤在心間炸然地爆裂開來。
我站起身來，緩緩走近兒子。浩浩正趴在地上專心至志地玩拼圖，此刻的他，幼小單純的心靈裡大概早已忘記了昨天的不愉快了吧，可是我將永遠深刻地記憶在腦海裡，像是用刀子刻在裡面的一樣，永遠都記憶深刻、清晰，再也無法抹去。
我俯下身去，極力控制著酸澀顫抖的聲音，輕問：「浩浩，你想喝小洋人，是嗎？」
兒子抬起頭來，怔怔地望了我，好像在專心地回憶，一會，才稚氣地說：「爺爺不給浩浩買。」他嬌嫩地小嘴掘著，語氣裡仍然帶著滿滿的委屈和傷心。
「走，跟媽媽去超市，媽媽給你買，而且買很多。」我堅定地說著，抱起兒子，鎖上門，直奔超市而去。
我從超市一下子搬了兩大箱的小洋人回來，雖然累的滿頭大汗，但心裡卻異常的暢快，隱隱的還有種解恨的情緒纏繞在心間，令人快慰。
下午，老頭子剛來，兒子就興奮地來著他爺爺的手去看我買回來的那兩箱小洋人，他還大方的主動拿出一瓶來給他爺爺喝。
老頭子表情尷尬又木衲，直推說不喝。
我有意扭頭不去看他，我知道他此刻心裡肯定很不是味。老頭子是個十分機敏的人，他不會理解不透這其中的含義的。
我頓時感覺愉快極了，有種被壓抑了許久的沉悶情緒終於得以宣洩的暢快。真是痛快！
我得意的笑著，發自內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