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1日 星期一
下午的時候房東阿姨過來收房租，我推說忘記了沒準備，一邊道著歉一邊陪著笑臉說讓她明天過來取。
房東阿姨的臉色很不好看，唧唧咕咕的說了好一堆的本地方言。我雖聽不懂，但我知道她是很不高興，抱怨我們延期交房租的事情的。我無言以對，口袋裡沒錢，腰桿也不硬實，自然也就沒有辯解的勇氣，確切地說是羞於言表。
晚上，老公回來，我跟他重複了一遍要交房租的事情，他只是輕輕『哦』了一下說了聲「知道了」便不再吭聲了。
沒一會工夫，當他看到桌子上的半隻哈密瓜時立刻就很不耐地叫道：「都跟你說多少次了，叫你不要亂花錢，你怎麼就是記不住呢？這個時候哈密瓜多貴呀，你也敢買？你當你老公是大款吶！你知道現在掙錢有多困難嗎？你知道這麼一個哈密瓜，我那車輪子要轉多少圈才可以賺回來嗎？你怎麼到現在還搞不清狀況呢？還沒把自己看清楚呢？你並不是闊太太，你老公我也並不是腰纏萬貫的大老闆。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血汗錢，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從馬路上撿回來的。你可知道那麼一大熱天，我頂著三十幾度近四十度高溫，汗流浹背的在太陽底下，坐在那全是鐵皮的車子裡是個什麼滋味嗎？你究竟長沒長腦子啊！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懂得過日子的道理呀？都跟你說了幾百遍了，你是怎麼回事……」
我驚愕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不就一隻哈密瓜嘛，至於他發這麼大脾氣嗎？想想他說的也是事實，他也確實很辛苦，賺錢也確實是不容易。心裡也挺愧疚，可是他也不用把我說的那麼不堪吧。
我好委屈，心裡雖是不服，但我還是不打算跟他對辯，只小聲怯怯地想要替自己解釋一下：「那浩浩他要吃，我也沒有辦法呀，他死纏著不放……」
我還沒說完，老公就迅速大聲地嚷回來：「他要什麼你就給他什麼呀！他跟你要天上的月亮，你有本事給他摘下來嗎？他只是個小孩子，我就不信他有能力爭的過你！歸根結底還是你想給他買！」
我再也無話可說了，確切地說我的腦子被另一個景象所佔據了，無閒暇的空間考慮怎麼與他爭辯了。
我想起我們以前在上海的時候，那時侯我們的條件比現在還要差，我和章衛軍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也才兩千多塊錢，扣下平時必須的房租和生活費，他會把所有的錢都寄回家裡給他爸媽。每次他打電話回老家的時候，都會叮囑他爸媽多給他的那個孩子買些好吃的零食，還囑咐他爸媽不要就圖省錢，更不要委屈了孩子，孩子想吃什麼就給他買什麼，他會及時把錢打回家供給他們的……那時候的他是個多麼慈愛多麼嬌寵溺愛孩子的爸爸呀！絕對稱的上是一個滿分的好爸爸，可這才過去多久呀，他就變了，而且變的那麼徹底，又或者說只是針對個別人或事才改變的吧。我不願肯定，卻也清楚的不能否定。可是，浩浩也是他的孩子啊！也同樣是兒子，不可能存在重男輕女的概念的，為什麼他會對浩浩這個樣子呢？我好心酸，又好無奈。
其實打從浩浩來昆山的那天起，零食呀，玩具之類什麼的一直都像是小弟承包下來的一樣，我們做爸媽的已是難得買幾次。今天的哈密瓜也是浩浩哭鬧死纏著要買的，並且他還賴在水果店門口不肯走了，又加上招來過往的好多人都好奇的瞅著我們母子看，如果再不買實在是磨不開臉了，我一方面對兒子的哭鬧無計可使了，另一方面我也怕被別人笑話我摳門小氣，沒辦法才硬著頭皮花了十幾塊錢挑了一個最小的買下來的。其實我也好心疼那十幾塊錢的，可我又能怎麼辦呢？
買了哈密瓜以後，我規定自己每天只准花二十塊錢的花銷已所剩無幾了，所以晚飯我和浩浩兩個人只吃了青菜下麵條，只是多給浩浩買了只肉包子，這一頓就打發過去了。
章衛軍啊，你為什麼不問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為什麼不問問我和兒子晚飯都吃了些什麼，你又為何不問問才三斤多重的哈密瓜，兒子都吃了一天了怎麼還能剩下那麼多？我真的一口也沒捨得吃，用保鮮膜包的好好的，留著明天再給兒子吃。我也想多剩一點的啊！
老公啊，你為什麼不問問這些呢？
我好痛心。
2007年10月2日 星期二
房東又來收房租。我很羞愧，因為我依然拿不出。我吞吐著小心翼翼地請求她能不能再等一天。
房東是個四十多歲快五十歲的中年婦人，也許是她這個年紀所特有的火暴和壞脾氣，再加上本就是我不對，延誤了她的房租，還不能兌現給她的承諾。她開始發怒，立刻就很大聲地嚷嚷起來：「我說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怎麼就學會騙人了，怎麼能這麼說話不算數呀！昨天來你說沒有叫我今天來，今天來了你又說沒有還叫我明天來，是不是明天來了你還依然對我說再後天來呀！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就明說吧，我沒工夫跟你玩這種遊戲……哎！我說你不會是想賴帳吧，還是怎麼的？」
「沒有，不是的……只是昨天我老公他回來的晚，我沒來得及跟他說……」我小聲申辯著，期望她能再體諒我一次，再寬限一天。可是我又不敢確定明天老公就一定能把錢拿回來，所以說的也很心虛和不肯定。
「一句話的事情怎麼就沒來得及呢……不會是你們根本就沒錢交房租吧？哼！如果你想用這種可憐巴巴的招式來糊弄我，那我勸你最好不要了。老實說這種騙人的招式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更不會上當的，別指望我會因為你的幾句話就對你們發善心從而免了你們的房租的。」房東忽然很鄙夷地看著我，也頓時就改變了語氣，改換一種嘲笑和輕視地口氣說：「我也告訴你了，我不是慈善家，這房子你要住就必須得付錢，不住就趁早走人，別賴在這裡佔著我的房子又不肯交房租，我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任由你們忽悠著玩。老實說吧，這房子你們還想不想住了，不想住立刻走人，後面等著租我房子的人還排著好長的隊呢！」
房東的話好大聲，樣子又凶，兒子被嚇的直往我懷裡躲，一雙小手緊緊地抓著我的衣服，驚恐萬分的瞪著兩眼畏怯地望著房東看。
我默默地歎氣，卻也無奈，只能蹲下來也緊緊擁住兒子，我們母子互相擁在一起，靜靜地聆聽著房東的指責和抱怨。我還能說什麼呢？我能說我的銀行卡裡只剩下幾塊的零錢了嗎？我能告訴她卡裡的錢都已經給老公買車子用掉了嗎？我能說我們一家三口每天的伙食費只有二十塊錢嗎？我能說每次給兒子買一點零食我都要反覆斟酌、考慮再三，最後買或不買都還是要看物品價格而定嗎？我能說嗎？說了又會有用嗎？房東她又會體諒我們嗎？不會！我很清楚，她只認錢，錢到她手裡她才會信，才會滿意，所以我什麼都不用說，說了也是無用。
她把我從頭到腳的奚落一頓，說的我狗血淋頭。累了，膩了，這才打算收手離去，臨了還不忘冷冷丟下一句話：「明天我還會來的，要是明天再拿不到錢，你們就看著辦吧！」
我知道她這是趕我們走的意思，我還是無話可說。說什麼呢？房子是人家的，沒錢交房租的是我們，這就是現實，這就是社會，這就是道理，就是這麼無奈。
我給老公打了個電話，把房東的意思轉告他。電話裡我只聽到他輕輕地『恩』了一聲便掛斷了。我猜不透他是什麼意思，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心裡還耿耿於懷呢，還是他此刻正在開車或是車上有重要的人他不便說太多的話？我不想去想了，也管不了這麼多了。再回臉環視一圈這個本就不屬於我們的家，看著屋子裡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設施，一目瞭然，床、桌子和兩把椅子都是房東的，屬於我們的只有那幾隻裝著衣服的箱子，以及吃飯做飯所必須的物件，東西可謂是少的可憐，搬家應該很簡單，可往哪裡搬呢？這才是問題。難道真的還要搬回小弟那去嗎？想到這我都一陣羞愧，可想而知章衛軍也是不會情願的。但除了這樣別的還有什麼辦法呢？
一天的心情都好差，空落落的，好無助。
晚上，差不多九點鐘的樣子，章衛軍才回來。進門時嘴裡還哼著他最喜歡的那首叫『2002年的第一場雪』的歌，看來他心情很不錯，還給兒子買了把香蕉。兒子很開心，立刻就自己掰下一隻吃起來。可能老公不常給他買吃的東西，難得一次，因而兒子吃的格外香甜。我心裡卻一陣酸澀。
老公隨手把錢包、手機和車鑰匙一併擱在桌子上，這是他每天回來後的習慣性動作。
我有些難以控制的急切，輕聲問：「房租準備好了嗎？」
他一邊朝衛生間走去，一邊答：「在錢包裡，你自己拿吧。不就一千多塊錢嘛，這就能難倒你老公我了嗎？」
看他說話的樣子很輕鬆、很自信，也還帶著些得意，彷彿剛剛辦成功了一件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似的。已經有段時間沒看過他這樣了，我心裡頓時產生一陣驚訝。其實這段時間裡他似乎都有著某種壓力似的，情緒一直很壓抑，問過他幾次，他總否認說什麼事都沒有，我也就以為他是開車累的，除了給他多弄些好吃的以外也沒放在心上。今天看來好像所有煩惱和憂鬱都過去了一般，我的心情也跟著突然的就輕鬆了。
走到桌邊拿起老公的錢包，打開，抽出裡面的那一小疊鈔票，連帶著一張紙片從裡面一塊兒帶了出來，掉在地上。我以為是老公的什麼重要的條子呀單子什麼的，因為常看到他幫別人送貨後人家給他開的單子，他也常常是憑單子找那些客戶拿錢的，所以我很小心的把那張紙片撿起來，認真地看了一下。這一看，我頓時大吃一驚，居然是張匯款單，數額有五千塊之多，時間是10月1日，也就是昨天，收款地址竟然是老公的老家。我的頭一陣發昏，我蒙掉了，眼前立刻像跌入深淵般的暈旋。
天！我終於明白了，我們每三個月一交的房租以前章衛軍都是會提前準備好的，重來不曾延誤過的，他也一直都是個做事井井有條的人，決不會丟三落四、毫無防備的，看來這次延誤房租的原因是他把準備交房租的錢一併的寄回老家了，而且一下就是五千塊，居然還瞞著我，背著我。
五千塊呀！是我昨天給兒子買哈密瓜的那十幾塊的多少倍呀！我的腦子裡一片混亂，竟然一下無法計算出這個帳目了，我感覺自己快要暈倒了……
為了這五千塊的錢，我被房東冷言惡語的嘲諷挖苦了兩次，羞辱了兩次。這就不提了，我清楚明白的記得，不久前，章衛軍他曾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證過他會好好的照顧我們母子的，不讓我們再受一丁點委屈，他還非常堅決肯定的表示過，他會把我們母子放在第一位，什麼都以我們母子為先，並且他也保證過不再輕易寄錢回老家的，老家有他爸爸在照顧著的啊！他爸爸也在工作，一個月也有兩千多塊的收入，更何況家裡也還種著不少的地呢，每年的收入也不會少於兩萬塊的吧。而且這幾年國家政策好，又免去了農民的各項稅收，難道那所有的收入加起來還不夠他們祖孫兩個人的開銷吃用嗎？家裡一個月究竟要用多少錢？房子不用租，糧食不用買，用水更是不用花錢，為什麼他們祖孫兩個人的開銷卻看起來比我們三個人在這裡什麼都得買還要用的多的多。我想不通，更想不通章衛軍為什麼就不嫌他媽媽浪費錢、不嫌他媽媽不會過日子呢？我的心忽然的好涼好涼，涼的我全身突然的感覺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