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燭火跳動著,發出辟啪的聲音。
齊珩看著桌上的密信,面沉如水。
根據端木將軍傳來的消息,一切都按照他的預想進行著,元懷瑾果然去救他的皇后,二人也如他所料深入素赫沙漠,已經整整一天了。
可一想到被他錯失的神仙稻,他就覺得煩躁不已,邵梓孺十分硬氣,怎麼也不肯透露絲毫,自己畢竟理虧在先,他暫時還下不了重手,所以邵梓孺雖然身在牢獄中,卻並未受多大的苦。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耐心還能持續多久。到了萬不得已,他只能下狠手,無論如何也要將神仙稻稻種的方法套出來,可能這是唯一的機會。
「啪」的一聲合上密信,他坐在椅子上,撫著眉心,心底沒有絲毫的輕鬆,他既盼著那個女人就此死在沙漠,這樣就證明所謂的預言只是虛妄,可是他又害怕她真的有所不測。
如果殿下堅信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曾突破底線和原則,那麼又何必擔心別人的意見呢
這麼多年來只有她一個人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迷惑了,為了自己多年的付出,這一步他自認為非走不可,但是自從開始計劃這件事,他的心就一直沉重著。
底線和原則,這麼做,何止是突破了底線和原則,她一定對自己極為不屑的吧。為了這個位子,他已經做了太多連他自己都不齒的事情,未來這雙手還要染上無數的血腥和罪孽,如今這些由他造成的罪孽裡,卻可能會加上她的鮮血。
如果他早一點遇上她該多好,那麼也許他可以俘獲她的心,讓自己成為她選擇的那個人,可惜一切都遲了。更何況,她這樣驕傲的一個女子,如果知道自己是因為一個預言才對她百般寵愛,她一定不會接受自己。那麼,如果自己真的愛上了她呢?不,如果他愛上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會成為他致命的弱點。
他好像走向了死胡同,按照這個思路,他似乎注定不可能成為她選擇的那個人。
想起原光曾經對他說的話,他忽然覺得無比的恐慌,好像自己這麼多年來的付出都只是一個笑話!
不!
她必須死,她必須死!這個預言不可以是真的!他握緊了拳,看著桌案上跳動的燭火,眼底一片陰霾。
一個宮人悄悄的走進殿內,遠遠的跪下說:「皇上,楚公子求見。」
自從邵梓孺闖入殿內發生那樣的意外後,他再也不允許別人不經通報便隨意出入,連一向習慣于飛簷走壁的楚飛闌也不得不按照正常的方式來見他。
「讓他進來。」他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邵梓孺在哪裡?」楚飛闌一走進來便四處張望,似乎以為邵梓孺和他待在一起,「我去他的住處找他,卻沒見到他的人,他宮裡的人說他這幾天都在你這裡。」
「你找他有什麼事?」齊珩奇怪的挑眉。
楚飛闌訕訕一笑:「一點私事。」
「什麼事?」齊珩看了他一眼,「怎麼,你想瞞著朕?」
「和你又沒多大關係。」楚飛闌皺了皺眉,「我說,自從你當了這個皇帝後,怎麼變得越來越咄咄逼人了,難不成我有什麼事都要告訴你?雖然我沒興趣出入你的宮殿,但是現在連我見你一面都要先通報,至於麼?」
齊珩輕歎了一口氣,聲音有些落寞:「如今連你也如此疏遠朕了麼?你也知道朕現在是皇帝,有些事不能不注意一些,讓你先通報,只是不希望你引起別人的側目,你隨意出入朕的宮殿肯定會讓有心人在這上面做文章。」
楚飛闌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摸了摸鼻子道:「知道你不容易。邵梓孺到底在哪裡?我找到他的妹妹了!那丫頭還等著見她哥哥呢!」
齊珩眉心一動:「你說什麼?邵梓孺有妹妹?」
「嗯。」楚飛闌沒有隱瞞,將事情大概說了一下,「那丫頭早年受了刺激,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但是和邵梓孺接觸接觸,大約就能想起來。邵梓孺一直以為小水已經死了。」
「這果然是個好消息!」齊珩微微一笑,「邵梓孺這兩日被朕派出去做事了,不如你把他妹妹送到朕這裡來,待邵梓孺回來後就立刻能看到她了。」
楚飛闌猶豫了一下:「算了,還是等他回來我再來找她吧!那丫頭脾氣古怪的很,一般人鎮不住她!放在宮裡肯定要給你添麻煩?」
「你不相信朕?」齊珩微微蹙眉。
楚飛闌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這哪裡談得上信不信?你還能對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麼樣?只是這丫頭的確野慣了,放在宮裡能把她給憋死!」
「邵梓孺忠心耿耿替朕做事,朕還從來沒賞過他什麼。」齊珩微笑道,「你再幫朕一個忙,把這個功勞讓給朕吧,如果朕帶著他的妹妹去見他,也算是朕的體恤之意。」
楚飛闌哼了一聲:「你真是一刻不忘壓搾我!不行!老子幹嘛要這麼幫你?老子為你做的事也不少,怎麼不見你賞我啊?」
「朕給你的賞還少麼?」齊珩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幫了朕這個忙,你以後就自由了,從前欠朕的就一筆勾銷吧!」
楚飛闌驚訝,接著一臉喜色:「你說真的?以後老子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見他一臉得到解脫的模樣,齊珩不由的失笑:「看來這幾年你對朕的不滿很深啊。邵梓孺明日便可以回來,他的妹妹只需在宮裡待一個晚上罷了。」
「行,那我馬上把她送進來。」想到小水曾經也在宮裡待過一段時間,應該不會不適應,楚飛闌就點了點頭。
「放心吧,她既是邵梓孺的妹妹,又是你的心上人,朕保證好好照顧她。」齊珩也看出了什麼,不由的負手而笑。
楚飛闌訕笑:「我這就去接她進宮!」說罷站起來往外走。齊珩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微笑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片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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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陽光灼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昨夜靠著柴火堆休息了兩個時辰,二人便趁著夜色開始趕路,如今已經四個多時辰了,好在這一帶沙化的還不算徹底,沙子只在表面淺淺的鋪了一層,沒有沙暴的風險,沿途還能看見一些植物。
裴容卿覺得有些脫力,元懷瑾看著她咬牙堅持的模樣,不由的心疼:「朕背著你走吧。」
她握緊他的手,搖頭道:「不必了,皇上還是保存體力的好,臣妾可不識得路。現在還撐得住。」
他低低一歎:「那我們就先休息一會兒,正午太陽厲害,會耗費大量的水分。」
是這個道理。裴容卿點了點頭。很快,他便就地用馬車的布幔搭了一個小帳篷,抱著她坐了進去。裴容卿舒了一口氣,枕在他的膝上閉目養神。
元懷瑾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低笑道:「皇后,你的耐力比朕想像中好得多。」
她含糊道:「從前我也是背包一族。」
「什麼一族?」他挑眉。
裴容卿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由的一笑,往他懷裡蹭了蹭說:「臣妾的意思是,臣妾可不是深閨中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
「自然,朕的皇后與旁人是不同的。」他微微一笑,俯下身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如果順利的話,我們後天的這個時候就可以走出去了,只是馬上就要深入沙漠腹地,明日才是最艱難的考驗。」
裴容卿咬唇道:「會不會有沙塵暴?」
「沙塵暴?」
「就是……類似於雨土的天氣。」
「到了明日有可能會有。」他瞇起眼睛看了眼遠處忙忙的沙漠,「不過,說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看到商隊了。」
「走了快兩日,半個人影都沒看見呢!」她勾起唇角,「好像整個世界就剩下皇上與臣妾二人了。」
他低低一笑:「幸好是與朕在一起,嗯?」
她很給面子的「嗯」了一聲。
他眼底的笑容越發溫柔,輕撫著她的臉頰說:「睡吧。」
這個男人的體力明顯比自己好得多,所以她沒有客氣,靠在他的懷裡很快睡了過去,只要不給他拖後腿,他們走出去的時間便能縮短一些。
到了第三日,原本平靜的天空忽然傳來呼呼的風聲。元懷瑾臉色一變,低聲道:「雨土……你說的沙塵暴可能要來了!」
裴容卿睜大眼睛看著他。
「別怕。」他的聲音很冷靜,脫下自己的袍子將她整個罩住,然後將她牢牢的攬在懷裡,「千萬別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