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上,朕在下 第4卷 懷璧其罪
    元懷瑾輕輕的「嗯」了一聲:「所以只有他知道你的目的地?」

    裴容卿幽幽一歎:「有可能齊珩是從別的途徑得知,但是最大的可能卻是,他和厲一鳴早有聯絡,否則厲一鳴怎麼如此確定住在東宮自稱元國皇后的人就是臣妾?顯然是齊珩告訴他的。」

    那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大約早已不是她記憶中謹慎膽怯的模樣了吧,否則他如何在他眾多的哥哥中殺出重圍,讓燕國的臣民全部臣服於他?是她把人想的太簡單了,厲一鳴會對付她,要麼是因為那個預言,要麼是為了借她對付元懷瑾。

    「原來如此。」元懷瑾輕笑,「皇后似乎一不小心訓練了一隻白眼狼出來。」

    裴容卿咬牙:「臣妾當初只想為自己留一條後路,一旦臣妾不是您的皇后,與他也沒有什麼利益衝突了,他總不至於置臣妾於死地,現在看來臣妾還是太天真了。」

    想到這裡她在心底把原光千刀萬剮!沒事幹做什麼預言!如果自己最終被這個預言害死,她做鬼也不會放過那個老禿驢!

    「皇上,大概只有您還不知道那個所謂的預言吧。」裴容卿歎氣。

    他挑眉一笑:「朕知道。」

    裴容卿一下子怔住,身體也僵硬了。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輕一笑道:「皇后放心,朕對你的心意與那個預言無關,而且,朕從來不相信所謂的預言,朕只相信事在人為。」

    她咬了咬唇:「只有皇上不信,可是根據那個預言所說,這個預言最終指向的人卻是您。」

    他驚訝的「哦」了一聲:「這倒有意思,不是說你才是那個天命所歸之人麼?」

    「但臣妾是您的人,」她臉色微紅,「所以您就是臣妾選中的那個人。這個預言還有一句,便是『天祐其主』。」

    他的聲音有壓制不住的笑意:「你選中了朕,為什麼?難道齊珩不是更適合的人選麼?」

    裴容卿臉頰滾燙,咬牙道:「因為臣妾只對皇上您……」

    他打定主意要套出她的話來,滾燙的唇緊貼著她的耳垂:「對朕怎麼?」

    「……」

    「皇后害羞了麼?沒關係,朕替你說,因為你愛的人是朕,對不對?」他戲謔道,聲音裡含著無限的喜悅。

    一個「愛」字讓她整個人都開始燃燒,連耳根都紅了,只得無力的反駁:「才不是……」

    「朕明白,朕對你的心意也是一樣的。」他『體貼』道。

    她咬牙:「皇上,臣妾以為你關心的應該是別的方面,比如根據這個預言,您才是那個天命所歸之人。」

    他不以為意的「嗯」了一聲,隨即笑道:「朕還是對你的心意比較感興趣。皇后,你自己承認了,你是朕的人,可不能反悔。這一回,你可不能再逃了。」

    「皇上還是想想怎麼脫身比較好!」她嗔怒,「如果這個預言是真的還好,若是蒙人的,咱們說不定就要交待在這裡了,因為一個莫須有的預言送了命,豈不是冤死?」

    他微微歎氣:「皇后,朕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嗯?皇上逗臣妾玩的麼?」

    「朕很高興皇后這麼信任朕,不過這一回的確有些凶險。」他沉吟道,「皇后,你身邊的吃食和水還多麼?」

    「馬車上還有一些,怎麼了?」她疑惑道。

    「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如此了。」他摸了摸她的臉頰,「皇后再信朕一回,放心,這一次朕一定將你完好的帶回去。」

    「皇上打算怎麼做?」裴容卿咬唇,「回去的路和去燕國的路都被封住,那麼眼下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皇上不會打算……」

    「齊珩就是要把我們逼到沙漠去。」他輕歎道,聲音卻不見得多麼沉重,甚至含著幾分悠然,「其實去沙漠裡走一趟也別有一番風味。」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皇上,據臣妾所知,走一趟素赫至少也要四天,這還是在有嚮導的情況下,而且臣妾身邊的資源可撐不到四天時間。」

    「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呢?」他微笑的著問道。

    她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應該足夠。」

    「那好。」他抱著她走向馬車,「皇后先休息一會兒,我們一會兒便出發。」

    裴容卿緊緊抱著他,忽然覺得心底踏實而熨帖,這種感覺讓她莫名的安心,即使接下來幾天的路程可能極為艱難,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了,信任一個人的感覺竟然如此之好。

    馬車裡,含煙和斂翠早已不在,知道她在顧慮什麼,他安撫道:「放心,這兩個丫頭不是他們的目標,想混出去很容易。」

    待為手下做好安排,元懷瑾掀開簾子進來,含笑道:「皇后,現在只剩我們兩人了。」

    裴容卿眨了眨眼睛:「他們人呢?」

    「化整為零。」他一笑,「能不能順利的離開這裡就看他們的造化了,這附近也有百姓居住,他們打扮成普通百姓還是有可能順利脫身的,只要有一個人能衝破封鎖,就能通知禁衛軍。」

    「如果皇上與臣妾也喬裝打扮,有沒有可能混出去?」她眨了眨眼睛問道。

    「恐怕有點困難。」他一笑,「你我的模樣太打眼了,就算喬裝打扮也一定會引起懷疑。」

    也是。裴容卿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相比較而言,她寧願走一趟沙漠,也不願意看到他打扮成鄉野村夫被人審問,這個男人在她的印象中一向是高潔孤傲的,那樣的狀況他一定難以忍受。

    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就算陷入困境,也不肯折損一絲一毫的驕傲。

    「皇后,我們走吧。」他低下頭在她的唇上輕啄一口,很快,馬車便飛快的跑了起來。

    **********

    燕國皇宮。

    年輕的燕帝身穿明黃色的皇袍,雖然身量還未完全長成,但自他的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已足以讓人膽寒,他一路走進內殿,宮人們跪了一地,沒有人敢抬頭直視他。

    深刻的五官已經開始褪去稚氣,幾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沉著和狠辣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一個太監為他推開門,低聲道:「皇上,太上皇今日安靜了很多,午膳也用了不少。」

    厲一鳴嗯了一聲,舉步走了進去。

    內殿奢華明亮,是一個休養的好去處,他並沒有因為父皇的瘋癲而虧待於他,他打量了桌子上的殘羹冷炙,微微蹙了蹙眉,走向那個蹲在角落裡的人。

    「父皇,兒臣來看你了。」他微笑道,還在變聲期的聲音有幾分怪異的粗噶。

    厲擎天抬起頭看著他,呵呵一笑:「你現在已經是皇帝了,為什麼還自稱『兒臣』?」

    「因為兒臣始終記得,今日的位子是父皇給的。」他從一旁小几上端起茶盞,遞到厲擎天面前,「父皇喝一口水吧。」

    厲擎天冷冷一笑,低下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茶水,他的五官依然深刻俊美,但臉色的蒼白與深陷的眼窩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老態。

    「說吧,今日來看朕是為了何事?」厲擎天推開茶盞,臉色露了幾分不耐煩。

    厲一鳴露齒一笑:「父皇,三哥意圖不軌,兒臣已經處置了他。」

    「處置便處置了,何必巴巴的來和朕說一聲?」他冷笑,「現在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敢做的?」

    「父皇不是最喜歡三哥麼?」厲一鳴不以為意的笑道,「兒臣還記得,當初是三哥提議送兒臣去大元為質子的。」

    「朕不記得了。」厲擎天漫不經心道。

    「兒臣回來後發現,父皇對大燕,對各位母妃,對哥哥們都不再關心了,只惦記著一個人,真的讓兒臣很驚訝。」厲一鳴微微一笑,「元國的皇后娘娘的確有讓人瘋狂的魔力,可是父皇此前也不曾見過她,為何第一次見面就對她投入了那麼大的關注?」

    厲擎天笑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從前父皇雖然脾氣不好,但依然是個有作為的皇帝,可是現在父皇一心只為了一個女人,甚至置大燕的百姓於不顧,兒臣真的很痛心。」厲一鳴歎道,「父皇,你做錯了很多事。」

    厲擎天眉心聳動:「你不必來教訓朕!反正如今大燕已在你的手上,你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父皇,兒臣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她沒有死。」厲一鳴笑道,「如果父皇早知道她還活著,大概不會那麼快失去鬥志,任兒臣為所欲為吧?」

    「你說什麼?」厲擎天大驚,一把攥住他的衣領,「她還活著……她真的還活著?」

    即使被這麼粗魯的對待,厲一鳴也不曾生氣,依然微笑著:「看來兒臣此前瞞著父皇是對的,如果知道她還活著,父皇大概還會繼續做出很多瘋狂的事情吧?未免讓父皇一錯再錯,兒臣決定把她給除掉。」他輕描淡寫道,「眼下,她可能已經性命不保了吧。」

    「什麼……」厲擎天睜大了眼睛,眼中幾乎冒火,「你對她做了什麼?」

    厲一鳴臉色有些悲哀:「如果不是因為父皇,兒臣也不願意這麼做。」

    「你到底做了什麼?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當初如果不是她,你以為朕會對你另眼相看?」厲擎天暴怒,狠狠的掐著他的脖子!

    厲一鳴臉漲的通紅,但依然不曾掙扎,笑了一聲說:「父皇,只要她還活著一天,你就會繼續為她瘋狂,兒臣不敢拿整個大燕冒險,只好……出此下策,徹底除掉她。父皇,是你害死她的,如果……如果不是因為你為她失去理智,兒臣也不願意……對她下手。」

    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厲擎天臉色蒼白的徹底,手上的力道也一下子鬆了,他怔怔的坐在那裡,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厲一鳴卻不肯放過他,微笑道:「父皇,是你害死了她。」

    是你害死了她。

    是你害死了她。

    是你……害死了她!

    彷彿一個魔咒在他的耳邊迴響,厲擎天痛苦的發出一聲哀嚎:「不——」

    不是,他並不想這樣,他沒有想到她真的會那麼決絕,他以為在這個世界,他對她而言終究是不同的,他以為總有一天她會接受他!哪怕沒有愛,至少她還是屬於他的!

    可是最終,他還是什麼也沒有得到!

    厲一鳴憐憫的看著他:「父皇,你這樣活著也是折磨,兒臣送你走吧。」

    厲擎天忽然抓住他的胳膊,神情可怕:「如果朕死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放過她?如果朕死了,朕就再也不會為她做什麼了,你是不是可以放過她?你放過她!父皇求你!她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

    「父皇,對不起。」厲一鳴輕輕一歎,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毒已經開始發作,厲擎天痛苦的掐著自己的脖子。

    「因為兒臣也很害怕,有一天會變成父皇這個樣子。」他輕歎道,神色無奈而悲憫,「父皇,您放心,兒臣會為你管好這個國家的,你現在去了,說不定還可以在地下碰到她,如果你碰到了她,代兒臣和她說一聲對不起。兒臣最終還是對她食言了。」

    說完,他再也不看躺在地上痛苦抽搐的人,轉身離開了內殿。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算她是無辜的,也沒有人會放過她。

    嘴角揚起幾分苦澀的笑意,他忽然想回到一年多以前,還在大元,還在未央宮的時候,每日裡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等待著她來到自己的寢殿,問候幾句他的起居,再摸一摸他的臉。如今畫面已經模糊,唯有她指尖的觸感還殘留在自己的臉頰上。彷彿自己一抬頭便能看見她慵懶的笑臉。

    他將雙手負在身後,安靜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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