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寺在盛京郊區的靈隱山上。
馬車裡,裴容卿靠在軟墊上,瞇起眼睛打量著面前的小女孩,她枯黃稀疏的頭髮竟也被含煙疏了一個髮髻出來,皮膚因為常年露宿有些黑,但一雙眼睛的確靈動的很,此刻她也睜大眼睛好奇的回望著裴容卿,直到被斂翠敲了一個爆栗。
「不許直視小姐!沒禮貌!」
小女孩捂著額頭眼淚汪汪的蹙了蹙眉,裴容卿不覺失笑:「斂翠,她還不懂事,你慢慢教著便是。」
「小姐,她都十五歲了,您可不能慣著她。」斂翠想起來之前這丫頭嚷嚷著要來湊熱鬧的模樣就來氣,「一點規矩都不懂,到時候害的還是她自己。」
小丫頭笑嘻嘻的蹭過去:「斂翠姐姐,小水錯了!」
「就知道來這一套!」斂翠氣結。
裴容卿不由的笑出聲:「小水,認錯態度要誠懇。」
她立刻抹了抹眼睛,泫然欲泣道:「斂翠姐姐,我錯了!」
「行了,給我坐好!」斂翠怒道,見她乖乖的垂下眼睛坐在旁邊,她這才轉向裴容卿,嗔怪道,「小姐,偏你慣著她。」
裴容卿的目光在小丫頭低垂的眉眼上掠過,忽然覺得她這副模樣有點像某個人,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才來沒兩天,你著急也沒用。」
斂翠悶悶的應了一聲:「聽楚大俠說這小丫頭先是偷了他的玉珮,被楚大俠逮到了又污蔑楚大俠要對她不軌,怎的楚大俠還為她考慮的這麼周到?」
小丫頭聽斂翠談論她,抬起頭衝她咧嘴一笑,沒心沒肺的樣子讓斂翠一口氣堵在了那裡。
「楚飛闌難得要做一回好人,咱們幫幫他便是。」裴容卿看向小丫頭,含笑道,「小水,你承的是楚飛闌的情,下次見他的時候對他好一點。」
她乖乖的點了點頭:「下次我不咬他了就是。」
斂翠幸災樂禍道:「以後有的楚大俠受的了!」
三人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靈隱山上。
明光寺是齊國最大的一座寺廟,常年香火旺盛,原光大師在齊國的地位也極高,沒有人敢與他為難,但是裴容卿對這樣的人物一向沒什麼好感,這種所謂的大師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故作高深,滿嘴的佛法無邊,實在無趣,如果不是為了趁機出來透透氣,她並不大樂意來見這位原光大師。
馬車停下後,小水飛快的掀起簾子竄了下去,斂翠氣的大喊:「一點女兒家的禮儀都不懂!今晚上不許你吃飯!」
小水一下子蔫了,訕訕的走回來,賠笑道:「小姐,小水扶您下來。」
邵梓孺從前面走來,看見小水,有些意外的打量了幾眼,含笑看向裴容卿:「這是你新得來的丫頭?」 裴容卿握住他的手,由著他扶自己下車,看了眼旁邊撇著嘴收回手的小丫頭,失笑道:「這丫頭野著呢!你可得小心,別著了她的道。」
邵梓孺聞言又打量了她一番,忽然揚唇笑道:「很好,這丫頭有我的風骨!有前途!」
「……她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的確有你的風骨。」裴容卿沒好氣的看他一眼。
「這點她想趕上我大約還需要修煉。」眼見她瞪自己,邵梓孺忙伸手一指,「快看,這就是明光寺,這裡的素齋可是一絕。」
「難怪邵大人您主動請纓送我過來。」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咳,其實齊珩也來了,比我們還早,眼下他大概在和原光大師下棋。」
裴容卿看了他一眼,無奈道:「原光大師為何要見我?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也不知道,但據說這天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邵梓孺沉吟道。
裴容卿心想,若這位大師什麼都知道,那麼他能知道自己是借屍還魂的麼?會不會把自己當成妖怪給收了?自己跳下城牆都能毫髮無傷,她自己都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妖法了。想到這裡,她不禁笑出來。
邵梓孺以為她不信,嚴肅道:「他真的什麼都知道,連我小時候尿床到幾歲都知道!」
裴容卿默然,過了很久忽然問道:「你尿床到幾歲?」
「……」
明光寺的門口果然人聲鼎沸,邵梓孺帶著她從偏殿進去,穿過一道小門,發現裡面竟然別有洞天。
齊珩果然在,他的對面正是一個鬍子花白的老和尚,看著沒什麼了不起,但那雙眼睛實在銳利,二人正在下棋,見他們進來,齊珩率先笑道:「大師,他們來了。」
原光大師站起來,對著裴容卿雙手合十道:「皇后娘娘。」
這個稱呼讓裴容卿有些意外,也讓另外兩個男人變了臉色。
「大師客氣,可是我早已不是什麼皇后。」裴容卿笑了笑。
原光但笑不語,做了個手勢道:「娘娘裡面請,太子殿下和邵公子請在外間稍等。」
裴容卿挑眉看了邵梓孺一眼,他含笑點了點頭,示意無礙,裴容卿這才看向原光:「大師有禮了。」
裡間也無甚稀奇,除了那座彌勒佛笑的讓她覺得刺眼。
「皇后娘娘遠道而來,如今還願意來見老衲一面,老衲十分榮幸。」他笑瞇瞇道,表情有些意味深長。
裴容卿勾起唇角:「大師為何一直喚我為皇后?聽說大師沒有什麼是不知道的,那麼我的來歷,您定然比誰都清楚。」
「老衲看不到的事遠遠比看得到的多。」他微微一笑,「雖然娘娘不願承認,但你的確是大元的皇后,元帝親封的皇后。」
「那又如何?大師不知我的後事在大元辦的極為隆重嗎?」裴容卿不知他為何會執著於此,語氣不由的沉了下來,「所有人都知道大元的皇后已死,而如今我就是我,還請大師直呼我的名字。」
他眼中精光一閃,笑道:「老衲不敢對皇后娘娘不敬。」
裴容卿頓時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