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巔位於莽蒼大陸西境的一處結界內,只有善靈術的人才可以看得見。
無尚人是大陸的第一代神官,被賦予「可以直接與神對話」的稱號,無人知道他的年齡和來歷。
他只是一直守護著每一代的寺家繼承人,而歲月在他身上似乎靜止了,永遠的一副老不正經的模樣,卻也未見他的頭上多一根白髮,臉上多一道褶皺。
但因為行事低調,除卻寺家人,極少有人能一眼認出這個相貌平平,極其普通的老人就是他們整片大陸的神官。
所以,他這個為老不尊,其實力量強大的人,自然可以看見這座神峰。
而寺卿夜,寺家永遠不會長大的少年,因為十七歲那年的一場大戰,為保護大陸而啟用了上古的秘術,造成身體肌理的永久受損,將會永遠是這樣不老不死的模樣。
於常人而言,這應該是夢寐以求的好事,但是也只有真正嘗到何謂不老不死的人,才會知道這是一件多麼無法忍受的事情。
當然,這樣的寂寞,是寺卿夜在一路成為南宮彌後,才愈發深刻地體會到的。
那麼,身懷秘術的少君大人,也是可以看見不老巔的。
但是,阿笙卻,也看得見。
「就是那座灰濛濛的山麼?」
清脆的嗓音,彷彿不知愁滋味,一路歡騰地問。
無尚人的眉梢輕動,掩下訝異,手上一拉韁繩,停下了馬車,對著探出腦袋的小丫頭眨眨眼:
「接下來的路程只能靠步行了。」
直到日上當頭,那座山居然還是處在「越來越近」的視線裡,好像永遠都走不到一樣。
「我說……你們不是會法術的麼,幹嘛不直接飛過去得了?」
拖著沉重的腳步,努力跟上大部隊的姑娘終於忍不住抱怨。
累死她了,雖然不討厭爬山,但是從來沒有爬過這麼陡峭的山!
「這裡有結界,是沒有辦法施展靈術的。」
寺卿夜伸手拉過落在身後的阿笙,耐心地出聲解釋。
精神高度緊張外加體力的消耗,一個姑娘家能堅持個把時辰已經算不錯的了。
抽抽嘴角,認命地繼續爬著。
也不知走了多久,恍惚間能看見一個明亮的光暈在前方閃爍著,然後越來越亮越來越大!
「笨女人!你居然真的跑到這裡來了!」
一個俏生生的聲音乍然響起,兩個人影突然在這荒蕪人煙的地方出現!
那出聲少女一個疾步衝過來,抓著阿笙的手,大眼裡滿是焦急:
「翎哥哥為了你,去破那個什麼晟星千劫了!你還在這裡找什麼玨不玨的!」
「小主,」那男子倒是冷靜許多,伸手攬過少女的肩膀,對著一臉茫然的阿笙恭謹道:
「陶姑娘,我們這次是借了右丞相放在忘川歸的靈境之門,才得以過來的,但是只能逗留三個時辰,時間緊急,請務必隨我們去一趟九重天界!」
……無語狀態中。
阿笙無辜地問了句:
「你們……是誰?」
為什麼叫她陶姑娘?
「你說什麼!你個笨蛋!還在裝傻!」
右小澄氣到跳腳,又想衝過來搖醒這個笨蛋女人,卻被一雙手攔住了。
少年沉靜的面容,蘊著隱隱的怒氣,眼神冷洌,看得她心下一虛,乖乖地退到阿斐泰的身後。
「兩位,也是異世人吧。」
一直站在一邊不作聲的無尚人則是笑嘻嘻地開口:
「既然是阿笙丫頭的朋友,那就和我們一起走吧,旅途漫漫,多個人好聊天嘛。」
……眾人默。
「她不會跟你們走的。」
寺卿夜淡淡地說著:
「如果必要,我會將她永遠留在身邊。」
有山風夾帶著白雪吹來,被下了結界的千年不老巔山脈,隨著高度的上升,四季愈發分明,而他們所處的地帶,正是最高一處,離那雪層厚蓋的峰頂只差幾步路而已了。
「南宮少爺,晟星千劫不是你一個人可以破除的。」
阿斐泰毫不退讓地迎上少年的視線,傳達著他從貓眼碧潭裡窺見的真相:
「陶姑娘,不屬於莽蒼。」
「這也是拂塵仙君會讓她過來化解宿命的原因。」
「只有化解了幾世的塵緣,她才可以位列神位,成為真正的神之女。」
所有人都寂靜無聲,只有阿斐泰宛如背書般的聲音繼續:
「晟星之數,彌世循環,歷紅塵萬境,千劫也。」
換句話說,沒有十萬年前的蘇遙笙,就沒有現代的用她的精神力凝成的陶七七,沒有現代的陶七七回到每一世去循著歷史般的宿命再次演繹,那麼也不會有宮翎、寺卿夜、魔洌等人記憶中的蘇遙笙。
這就是,晟星千劫。
開天闢地直至現在,唯一一個連神都無法堪破的劫數。
卻讓煌煌天地第一個神的女兒給遇上了。
而現在,九重天界,昔日三殿下,而今的貓妖國君之子,正在耗費剛恢復的十成神力,在破解這個晟星千劫!
一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修長的手指優雅而飛速地打著結印,唇瓣裡不間斷地逸出咒語,對著所有宿命伊始的瑤仙台不斷地匯入神力,男子俊美的臉上逐漸顯出一抹單薄的蒼白來,卻絲毫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的打算!
只要封印了瑤仙台……
只要將宿命停止在這一刻,一切就可以繼續下去,而不是,那該死的無限循環!
他自然知道父皇和拂塵打的是什麼主意——利用往生玨和鎮國玉,讓七七去將曾經留給他們的回憶一一抹去!
即使這也是一種破解劫數的方法,但是!
他不會允許的!
當日夜鎮守著霞光漫天的瑤仙台的他,眼前不斷浮現那張討喜可愛的小臉時,一直藏匿情愛,隱忍不發的三殿下,不得不承認,他喜歡上她了。
不管是十萬年前的蘇遙笙,還是十萬年後的陶七七,他其實一直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然後深陷。
不自知。
那個讓他學會不再沉默的蘇遙笙,那個讓他學會不再隱忍的陶七七……
如果必須屈服,他願意,屈服於情愛的力量。
「翎兒,住手!」
一行人急急飛來,眼見愛子這般不要命地耗費神力,總是端莊嫻雅的茨舞也急得高聲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