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打死我,再打死他!他再怎麼不是東西,那也是我生的!我生的我就要負責,所以你先打死我吧!」蠶豆媽雙手插著腰沖蠶豆爸嚷道。「打死了俺們,你的臉就有地方擱了!你打呀!」
聽見蠶豆媽這麼說,蠶豆爸就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先是腦袋聳拉了下來,接著手裡的鐵鍬也掉到了地上。此刻我真為蠶豆媽有了一雙好腿而感到慶幸。說真的,在最初得知蠶豆媽的腿被治好了的消息時,我還並未有這樣的慶幸。試想,如果蠶豆媽至今還臥床不起,那麼現在誰來阻止這場災難呢!
「起來,混賬!好好跟振軒道歉,你偷了多少錢,統統都還給人家!」在一分鐘的沉默之後,蠶豆爸抬手指著蠶豆罵道。
蠶豆像是接到了特赦令一樣立刻跟土匪道了歉,說他錯了,說他對不起土匪,說不管怎樣都不該偷他的錢。還說那些錢一定會還給土匪,以後絕不會再偷東西了。
聽到蠶豆說了這些話,蠶豆媽不禁又開始激動起來了。蠶豆媽一邊哭一邊用手指頭連連戳蠶豆的腦門子,戳得蠶豆直打趔趄。
「你到底算個什麼玩意兒?振軒幫了咱們家那麼大的忙,你不報答也就算了,怎麼還要偷他的錢呢!你到底是不是人啊!」蠶豆媽流著淚沖蠶豆嚷道。
蠶豆呢則一言不發拚命垂著頭。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以後誰都不要再提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們還是朋友!」土匪沖蠶豆說道。
「振軒!實在對不起!」蠶豆媽哭著拉起土匪的手。「我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怎麼生了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
「阿姨,沒什麼。我其實也經常犯錯的,誰都可能會犯錯誤的!是吧?」
「你們老師知道了吧?學校也知道了吧?」蠶豆媽哭著問。
「他們不會知道,因為我不會告訴他們!」
「真的?你不會報告給老師和學校?」蠶豆媽激動地用另一隻手扯住了土匪的袖子。
「是真的。既然豆子知道錯了,沒必要讓老師和學校也知道這件事!這件事只有我們幾個知道,我們會保密的,因為我們都是他的朋友!」土匪一邊說一邊回頭看了看我和棉花糖。蠶豆和蠶豆媽也跟著朝我和棉花糖看過來,我們倆立刻朝他們用力點了點頭,算是表達會努力配合土匪的意思。
「畜生!還不快把手機和剩下的錢還給振軒!」蠶豆爸一聲斷喝,把所有的人都嚇得一哆嗦。
「算了,叔叔,錢還有手機就算豆子借我的吧。等他將來自己賺了錢再慢慢還給我。」土匪立刻接話道。
「那怎麼行!你這不是讓他得意了嘛!人家奇奇不是也沒有手機,奇奇像他一樣去偷了嗎?不能慣他這毛病,東西和錢都必須還!豆子,馬上把手機拿來,還有剩下的錢,都還給人家!聽見了沒有!」蠶豆爸又是一聲斷喝,比剛才的那聲還響。蠶豆嚇得一溜煙兒跑進屋裡,又一溜煙兒跑了回來,把手機還有剩下的一點的錢一股腦塞進土匪手裡。土匪見這情形便也沒再說什麼了!
「振軒,謝謝你能原諒豆子,你可真是大度的孩子!將來呀錯不了!」 蠶豆媽一邊掉眼淚一邊拉著土匪的手說道。
「沒什麼的,阿姨!你趕快去幫豆子看看吧,看看哪裡受傷了,好給他上點兒藥什麼的!我們也得回家了!
「好啊!」蠶豆媽點了點頭,鬆開了土匪的手,又扯住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淚。
聽土匪說要走,我沒敢再看蠶豆爸,轉身一溜煙先跑出了蠶豆家的院子。雖然不是經常來,但是這個院子我也算是來過很多回了,可哪回來都沒覺得像今天這樣恐怖,這會兒我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院子。
我頭也不回地一口氣跑出了蠶豆家的胡同,然後便站在胡同口等,大約過了兩三分鐘,我遠遠第看見土匪和棉花糖也從蠶豆家的大門裡走了出來,我不禁長長地舒了口氣,不管怎麼樣,一場噩夢總算結束了。
「幸虧當初你幫忙醫好了蠶豆媽的腿,不然今天還不知道會怎樣呢!」土匪和棉花糖一走到我跟前,我便迫不及待地對土匪說道。「以前只是聽說蠶豆爸經常打他,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是這個打法!簡直就是屠殺!怪不得他那麼怕他爸!」
「可不是,哪有用鐵鍬往死裡打自己的兒子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蠶豆不是他親生的呢!」棉花糖一邊附和我一邊把她的書包從我手裡接了過去。
「說不定真不是親生的呢!」土匪用懷疑的口吻說道。
「這個不用懷疑,蠶豆肯定是他爸親生的!」我說。
「你怎麼那麼肯定,難道他們去醫院做過親子鑒定?」土匪繼續用懷疑的口吻說。
「他倆的臉就是親子鑒定!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不過一張臉老,一張臉嫩。」沒等我再開口棉花糖便搶著說道。
「可是哪有親爸那樣打兒子的?也太狠心了吧?要是早知他爸這麼厲害,他偷了也就偷了,我就假裝沒丟過錢包兒不就得了!這倒好,差點兒沒鬧出人命來!」土匪咕噥道。
「那你不是等於縱容他偷竊?做錯了事就應該受到懲罰不是嗎?如果得不到懲罰他膽子就會越來越大!這回是偷錢包,下回說不定就敢去撬保險櫃,再下回說不定就去搶銀行了!」棉花糖說道。
「可是,這樣懲罰是不是太狠了點兒?你們想想,如果這件事不是我們先知道的,而是被學校調查出來的。學校會不找家長嗎?學校找了他爸,他爸會不打他嗎?如果他爸打他的時候我們不在,恰好蠶豆媽也不在,他會不會被打死呢?」土匪開始假設一些有可能發生但是並沒有發生的狀況,這些狀況儘管沒有發生,但是聽上去還是讓人感到十分後怕。說實在的,剛才看著蠶豆疼得滿地打滾哭爹喊娘的,我的心裡真不是滋味。不管他做了多麼不體面的事,他畢竟是我一直朝夕相處了很多年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受那份罪了。
「我突然覺得我老爸沒我想得那麼爛!」土匪突然咕噥了這麼一句話出來。
「我突然覺得我老媽也沒我想得那麼爛!她起碼不會像這樣毒打我!」我接著土匪的話說道。
「說真的,經過今天的事,我覺得我老爸簡直就是個天使!」棉花糖接著我的話說道。
「你可以說他還不賴,也可以說他是個好爸爸。天使就算了,哪有他那模樣的天使!」我立刻對棉花糖給她老爸起的新稱號表示了質疑。
「我就是想表達一下心裡的感受而已,」棉花糖解釋道。「這下我算知道了,什麼叫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咳!我現在終於理解了蠶豆為什麼不自己收留落荒卻要鼓動我收留落荒了,他確實沒辦法收留。我為了收留落荒,腦袋被縫了好幾針。可如果換了他,說不定已經沒命了!」我長歎了一口氣說。
「現在想想,他也的確夠可憐的!有一個那麼凶狠的老爸,家又窮,個子又矮,學習又差,而且什麼什麼都不出色!簡直找不出一點突出的地方來,怪不得他那麼怕人瞧不起!他大概是太自卑了!」棉花糖說,跟著也長歎了一聲。
「從今以後,我們還要繼續跟他做朋友是不是?」我一邊問一邊滿懷期待地看著棉花糖和土匪。
「剛才在他家院子裡我就說過了,我還會繼續和他做朋友的!」土匪說道。
「我也會的!」棉花糖附和道。
「這我就放心了!你們知道嗎?剛才蠶豆爸用鐵鍬狠命拍他的時候,我的眼前都是那具蜻蜓的屍體!」我說。
「哪具蜻蜓的屍體啊?」土匪問道。
「就是當初我、棉花糖還有蠶豆對著它發誓說要一輩子友好下去的那具!」我回答。
「你還留著呢?」土匪又問。
「還留著呢!就在我裝寶貝的盒子裡!」
「不如哪天你把它拿出來,我們重新發誓怎麼樣?」土匪突然異常興奮地說道。
「重新發誓?為什麼?」我問。
「因為你們當初發誓的時候只有三個人,沒有我。我想加入你們,所以不如我們四個對著那具蜻蜓的屍體再重新發誓要一輩子友好下去!」土匪答。
「那太好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立刻表示了贊同。
「不如我們明天就做吧!」棉花糖更加積極地說。
「明天肯定不行,從明天開始我就要挨個班去介紹倒霉的學習經驗去了。一天一個班級,我要被折磨整整七天,我哪還會有心情呢!還是過了這七天再說吧!」我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哦,對了!蠶豆的事把我的頭都弄暈了,忘記你還有這檔子事兒了!」棉花糖說道。
「下次我要再考第一我就是小狗!不如我們四個發誓之前我先一個人對著那具蜻蜓的屍體發一下這樣的誓!說真的,我寧願被再次關進醬菜廠也不願意受介紹學習經驗的罪了!」我用拳頭捶著胸口說。
「對了,那個老煙鬼會計怎麼樣了?」棉花糖問道。
「聽我老媽說快不行了,沒多少日子了,要是好還能活一兩個月,要是不好說不行就不行了。我老媽說這是醫生的原話!」我回答。
「那你準備好要怎麼介紹學習經驗了嗎?」
「我準備聽你的,說廢話!只不過具體要說什麼廢話我還沒想好!」
「那你趕快想吧,明天就要講了!」
「等回到家吃過晚飯我就想!等把下個星期熬過去我就徹底解放了!」我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將雙臂用力向天上伸去。
「你下次是不能再考第一了,這第一對你來說也太受罪了!」棉花糖先是望著我伸向天空的雙臂對我說道。然後她又轉向了土匪:「你知道嗎?她怕你賭輸了要給人家行禮,她說你肯定很不願意給人行禮,她是為你才又拚命考了個第一的!」
「小唐說的都是真的嗎?」土匪激動地問我,他的臉很紅,也不知道是自己紅的,還是被天邊的晚霞給映紅的。
我放下雙臂,咯咯笑著點了點頭。
「蔣曉奇,你真好!」土匪說完這句話轉身一溜煙兒地跑了,一邊兒跑還一邊兒回頭衝我嚷:「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的!」
吃過晚飯,我立刻把自己關進我的小屋裡。我拿出兩張稿紙,在我的小桌上鋪開,接著又從筆袋裡掏出一支筆,然後便拉開架勢準備在這兩張稿紙上認認真真地寫一些廢話。可是,稿紙上那些格子讓我眼暈,我盯著看了一會兒,竟然產生了幻覺。那些格子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蠶豆爸和蠶豆了,就見蠶豆爸在我的稿紙上發了瘋一樣追著蠶豆打,看得我是心驚肉跳,六神無主。我忍不住一把抓起那兩張稿紙,使勁兒揉成一團,然後啪地一下丟進了垃圾桶。
稿紙丟掉了,蠶豆爸和蠶豆也隨之消失了,我的心情開始慢慢地平復了下來。我沒敢再拿稿紙出來,我怕蠶豆爸和蠶豆會再出現。我想我乾脆別用什麼稿紙了,不如就用腦子想,想好了明天直接說就得了。雖說想好的話不一定都能記住,不過也沒什麼關係,到時候能記得多少就說多少。反正都是些廢話,多說一句少說一句又不會影響社會治安,所以也不用一句不落地寫在紙上。
這樣決定之後我便開始靜下心來用力想明天要說的話。我想我只要想出開頭第一句,後面的也就好辦了。可是我的腦袋都快想破了,也沒能想出這開頭第一句來。這第一句話實在是不好想,要不怎麼說萬事開頭難呢。我覺得我想得快要累死了,於是便趴在了桌上想歇一會兒。
我把頭歪向一邊趴到桌上,我的小花布窗簾隨即映入了我的眼簾。那是一塊很舊的小花布窗簾,已經被老媽洗得掉了顏色。不過雖然舊了也掉了顏色,但因為老媽經常拿下來洗所以它看上去總是那麼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