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想有你玄道長在,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他並沒有接著方才未說完的話,而是巧妙地轉開了話鋒。
「你想留我在這裡?」玄真子明知故問。
「我想玄道長仁者仁心,一定不會見死不救!」大當家幾乎要把他捧上了天,這樣一來就算玄真子想走,怕也找不出任何恰當的理由了。
今夜有個人沒有在場,空蕩蕩的房間裡只剩下指柔,連日悉心照料的阿牛不知去向。
早於白日,便不見阿牛的身影,當時並無人過問。直至夜裡大伙才有所察覺,到處尋找卻不見他的蹤跡。
對於阿牛的離開,最恰當的解釋就是指柔。這小子雖不莽撞,但做起事來心思卻不夠縝密,過於耿直也過於認真。於是他不計後果,冒然離開了黑風寨。如若他知道指柔的下落也罷,可他偏偏一點線索都沒有,這不得不令人為其擔憂。
這是一片擁擠的枯樹林,棵棵參天,姿態古怪。粗壯的樹枝如同茂密的樹葉一般交織在一起,彷彿直插雲霄,又似乎與月夜接壤。穿過樹林一片枯草進入視線,與黑夜平行,有節奏地左右搖擺,像極了一片枯黃的海洋。
「留在這裡,不論聽見什麼,都不要回頭!會有人來救你,不過你要記住!」灰衣人的語氣陡然鄭重,「千萬不要對他動心!」他將臉對準指柔,模樣卻始終模糊不清。
千萬不要對他動心?
指柔似懂非懂地望著,腦海裡最先浮現的便是阿牛。她沒有去揣摩灰衣人的用意,而是猜測他所說的人是不是阿牛。她倒是極其渴望見到阿牛,可又因他的話有了小小的矛盾,於是她開口尋問,「他是誰?」
「離開吧!你不屬於這裡!」灰衣人多答非所問。
「那你呢?」指柔已經邁進過膝的枯草中。
她覺得這樣不明不白地走掉,心裡就像有個解不開的疙瘩,於是她扭頭再次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幫我?」可灰衣人早已不知去向,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
同樣是這片森林和枯草地,阿牛和指柔站在同一個地方,只是兩個人看不見彼此。阿牛揚聲呼喚指柔,奇妙地落入她的耳朵,於是她連忙回應。阿牛聽得見指柔的聲音,如同心脈相連,因此他連忙問道:「你在哪?」
「我在這裡,你在哪?」指柔焦急地四面關顧,見到的只有不著邊際的黑暗。
「我就在草地上!」阿牛的聲音再次傳入耳膜,於是指柔驚喜地望向身後,「我的身後有一片森林,你呢?」
「我身後也有片森林!」阿牛的目光落在正前方,那裡有一棵孤零零的老榕樹,「你看到前面那棵榕樹了嗎?」
「嗯!」
「我們現在都去那裡!」
「好!」
兩個人同時朝老榕樹邁步,那與枯草不和諧的茂盛逐漸清晰,顯得十分怪誕。與指柔不同的是,阿牛背後的那片森林正直茂盛,腳下的草地青翠蔥鬱,而逐漸接近的老榕樹卻是乾枯的,如同死去了一般。
「我到了,阿牛你在哪?」過了好久都不見阿牛回應,於是指柔再次喚道:「阿牛?」
「我在這裡!」
指柔騰地一驚,如同浸泡在冰河之中,身體被刺骨的寒意包裹。那聲音根本不是阿牛,而是一個腔調怪異,聲線尖細的女人!
灰衣人的叮嚀一直縈繞在耳際,因此指柔沒有回頭。可越是這樣不明不白,身後的恐懼越是逼得指柔心裡發毛,彷彿已經有一隻泛青尖細的手伸向了自己……
身體不住地抖動,指柔極力在心裡呼喚阿牛,希望他可以及時出現。
指柔突如其來的一聲慘叫,幾乎刺破的阿牛的耳膜,他整顆心不自主地懸了起來,「指柔指柔?你在哪?」
「不要…不要追我!」是指柔的聲音,越來越小,同時說明越來越遠。
阿牛拿不準聲音到底來於哪個方向,只能盲目地,極力地呼喚指柔。可漸漸的指柔沒了動靜,阿牛懸起的心瞬間摔成了八瓣。
「年輕人!」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忽然冒出,愣是嚇了阿牛一跳。
他沿著聲音尋望,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看不清容貌的老頭立於眼前。外貌告訴阿牛這個只是個陌生人,可他的聲音彷彿似曾相識,於是阿牛極力回憶,卻沒有搜索出相關的記憶。
「你是在找人嗎?」他背對著無際的草地,面朝著側面望來的阿牛。
「對!你看到她了嗎?」阿牛這才轉過身與他面對面交談。
灰衣人沒有回應,默默地挪開視線,手臂指向了另一邊。
阿牛會意地沿著他的手舉目,只看到一望無際的草地,還有遠處墨色的山巒。可在灰衣人的視野裡,一個身披紅嫁衣的女子半趴在草叢上,她頭上的華冠早已不知去向,一頭烏黑的秀髮趁機垂落,遮住了她的背也遮住了雙眸。
「什麼?」阿牛費解地挪回目光,「你在看什麼?」
「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裡!」老頭在青草黑夜的襯托下,如同一副深暗的油畫。
「你確定那裡有人?」阿牛再次望去,仍舊什麼也看不見。
「把這個塗在眼睛上,你就會看到!」
阿牛接過他手中的泥巴,「這是什麼?」
「屍泥!」這個答案令阿牛相當震驚,他並不是害怕手中黏糊糊的泥巴,而是這泥巴的用途。
老頭讀懂阿牛內心的疑慮,於是幽幽地解說道:「你們雖然在同一個地方,但是並非同一個空間,這也正是你們看不見彼此的原因!」
「你到底是誰?」這老頭越來越神秘了,似乎沒有事情能瞞得過他。
他沒有回答阿牛的問題,而是接著剛才的話說道:「如果你還想找到她,就按照我說的方法做!」
「你是……」阿牛總算想起了過去的片段,「指柔的爺爺!」
老頭如同空氣一般消失不見了,阿牛驚訝之餘有點毛骨悚然,如果真的是指柔的爺爺,那自己豈不是見鬼了?
軟塌塌,濕漉漉的泥巴塗在眼睛上,於是出現在老頭眼裡的一幕,也落入了阿牛的視線中。紅衣女子仍舊半趴在草地上,不敢確認是不是指柔,於是悄悄地湊到跟前呼喚了幾聲,那女子便應聲扭過頭來。
阿牛驚懼地看見她的眼角有兩道濃濃的,污血般殷紅的痕跡;雙唇如同爭艷的鮮花,紅得實在嚇人;臉蛋上佈滿了淤泥和胭紅,像極了一個妖艷的女鬼。
阿牛嚇壞了,他踉踉蹌蹌地向後跌了兩步,更加可怕的一幕也就此上演了。
那蓬頭垢面的女子抖動著紅色的嫁衣,如同起舞一般展開雙臂,邁著凌亂的步子朝著阿牛撲來,那樣子就像是要往阿牛的身體裡鑽!
阿牛猝不及防地被她撞了個正著,於是雙雙跌倒在草地之上。那女子壓在阿牛的身上,雙手插入他的背部,死死地抓著阿牛不放。在阿牛的視線下方,只有一頭烏黑凌亂的頭髮,女子的臉剛好埋在了他的胸口,一股冰冷趁勢直插心口。
「太背了,真是太背了!」阿牛帶著哭腔埋怨著,「小姐,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你放過我吧!」
那女子聽見阿牛的聲音,於是緩緩地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