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雁字字排成行,一層秋雨一層涼。
牆壁瓦壑窗外冷,寂寞風掃落葉黃。
淒風苦雨悲寂寥,翡翠衾被相思帳。
寒凝冷露漸涼透,秋意綿綿浸染霜。
一個月後。
若采躺在榻上,聽著窗外雨打芭蕉聲,怎麼也睡不著。
一個月了吧,皇上再也沒有踏過這紫薇宮的門,連中秋也一樣,好像在自己眼前徹底消失了。
就像是班婕妤的寢宮「增成捨」,昔日熱鬧非凡,艷冠後宮,現在卻是門庭冷落。
這就是叫——失寵了吧。
還真是印證了「封為婕妤不吉利「的話。
也印證了班婕妤的「裁作合歡扇,團圓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和「常恐秋節至,涼意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及「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的淒慘!
想起自己肚子裡那個,還未出世就莫名其妙流產的孩子,若采感到陣陣心痛。
秋風自窗外溜進,吹得滿屋輕紗橫飛,裊裊娜娜。
也吹得紫檀木桌上,宋姬娘娘送來的那盆百合,隱隱幽香撲鼻而來,芳香清甜,香氣四溢。
有種「夜深香滿屋,疑是酒醒時」的意境。
雖然現在還不是深夜,但是自己白天黑夜不一樣的過?
這大白天的不也總是在榻上躺著,誰管呢?恐怕躺死了也沒人過問。
這百合還真奇怪,都快九月了,要是中原產的,說不定早就凍死了,而它居然這麼耐寒,還開得那麼艷麗,三個月來歷久不衰。
看它那姿態異常優美,葉似翠竹,青翠娟秀,亭亭玉立。
花朵素淨潔白,雅致脫俗,如白衣仙子,清純天真,高雅純潔,端莊淡雅,十分可人。
如此超凡脫俗,矜持含蓄,怪不得百合有「雲裳仙子」之美稱。
古更有詩云:「接葉有多種,開花無異色。含露或低垂,從風時偃抑。甘菊愧仙方,藂蘭謝芳馥」。
……
若采吟著吟著,突然好想寫字。
想到這裡,說幹就幹,撩開被子起身,走至木桌前,打開硯墨提起紫色狼毫筆,揮筆而就,洋洋灑灑地填了首【釵頭鳳。悲秋】詞:
淒風驟,空房舊,淚如風雨沾襟透。心神倦,柔腸斷。幾多愁緒,滿腔哀怨。亂,亂,亂。
離紅袖,盼廝守,望穿秋水雁飛頭。笙簫惋,瑤琴顫。遠山寒月,誓盟飄散。歎,歎,歎。
寫完之後,掃了一眼那寶墨,香色俱全,這呂昭儀娘娘送的硯墨,怪不得稱為人間絕品,寫著舒心,聞著爽氣。
再看自己填的詞,拿起來品了一會兒,品著品著,雙手一握揉成一團隨即丟棄。
此首【釵頭鳳】怕是又沒有人來對它的下闋了,留著它有何用。
哎,吟詩寫字填詞,還是高興不起來。
想著想著,又想到那個一個月以來,日日夜夜痛心疾首揪心的事————孩子
為何只跪了不到一個時辰,這肚裡的孩子就流產了?也太奇怪了吧?
想到這裡,若采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具體哪兒不對勁,一時也說不出來。
於是,若采放下筆,回頭朝門外大聲喊道,「香草,香草!」
「娘娘。」香草應聲而進,看著若采問,「有什麼吩咐?」
「你去太醫院把林御醫請來,就說本宮想要他,開副補藥補補身子。」若采坐下,摸了摸蒼白的臉蛋,對著香草謹慎地囑咐,「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是,娘娘。」香草看了一眼若采,似乎有點不解,但還是點頭道,「奴婢這就去。」
開服補藥而已,為何還弄得那麼神神秘秘。
不一會,林御醫背著藥箱進來。
「參見娘娘。」林御醫跪倒在地,恭敬地喊道。
「林御醫請起。」若采喝了口茶,笑著對林御醫說道。
抬起頭對著身邊的宮女奴才說道,「都下去吧,有事本宮再叫你們。」
「是,娘娘。」宮女奴才均應聲而去,順手關上了門。
看宮女奴才都退出後,若採回過頭來對林御醫,低聲問道,「林御醫,本宮上次離奇流產,不知到底是何緣故?」
「回娘娘,上次你有孕在身,導致不好判斷,故沒有看出原因,現在老臣再給娘娘把把脈。」林御醫邊答道,邊打開了藥箱。
「莫不是身體太過虛弱,以至龍胎脈象不穩?」雖然知道自己再得到皇上的寵愛,怕是比登天還難,但若采覺得還是應該把身體調養好,萬一哪天皇上回心轉意,免得再出現同樣的錯誤,「要是那樣的話,你給本宮開副補藥補補。」
「是,娘娘。」林御醫依然拿出那根細紅線,纏在若采的手腕上,一絲不苟聚精會神地把脈著。
須臾之後。
林御醫嚴肅的臉慢慢變得詫異起來,眉頭皺得一起,突然又驚奇不已,終於抬起頭問道,「娘娘平時可接觸過,帶有麝香的藥物?」
「帶有麝香的藥物?」若采大吃一驚,嚇了一大跳,怔在哪裡連忙說道,「本宮平時並沒有吃過其它藥,除了林御醫你上次,開得保胎湯藥之外。」
「那就怪了,娘娘體內明明含藏有少量的麝香。」林御醫收起紅線,掠了掠鬍鬚,一臉的不解,說道,「這就是導致娘娘流產的主要原因,上次有妊娠反應,故老臣沒有瞧出來。」
「不可能,本宮絕對沒有接觸過,含有麝香的藥物。」若采還是不相信,搖頭搖得像搖漁鼓,好像林御醫開了個大玩笑, 異常驚奇道,「本宮知道那是不孕藥,墮胎的天敵。」
體內含藏有麝香!簡直是荒唐荒謬,怎麼可能?
「不一定是吃藥,娘娘只要接觸含有麝香的東西,一樣也有可能導致流產。」林御醫繼續說道,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轉過頭去用渾濁的老眼,在寢宮裡四處查看。
「不可能,不可能!」若采喃喃自語,打死都不相信,自己體內怎麼可能含有麝香,抬起頭對著林御醫,「林御醫你再把把脈,仔細瞧瞧看是不是弄錯了?」
沒有回答,若采定眼一看,見林御醫的目光好像盯著某出不打轉。
若采隨著他的眼光看去,看他盯著那盆開得鮮艷的百合花,死死不放。
「林御醫,怎麼了?」若采見他半天沒說話,疑惑不解地問道,「這盆百合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娘娘,你這盆百合花自何處而來?」林御醫沒有回答,起身走過去,俯下身子聞了聞。
「是三個月前宋姬娘娘送的,說是其爹邊疆征戰的戰利品,非中原產物,故特地送給本宮。」若采也起身,走到百合旁邊,說道,「林御醫,此花有什麼不對的嗎?」
「這就對了,此花屬於百合花的一種,的確不錯,非中原產物也不錯。」林御醫抬起頭對著若采,直視她解釋道,「娘娘可知它叫什麼?此乃名為麝香百合。」
「麝香百合?」若采也直視林御醫,驚道,「顧名思義,難道它含有麝香?」
「它本身並沒有麝香,而是它釋放的香氣,若是遇見含有麝香的東西,會使那東西裡的麝香釋放出,兩種香氣一結合,此花便會越開越艷,香氣更是源源不斷地放出,此香味持久,氣味迥異,再結合著麝香,聞著使人舒心,但浸入人的體內,久而久之會使懷孕人流產,普通人中毒……」林御醫解釋道。
「啊?怎麼會這樣?」若采一聽,驚得連連後退好幾步,幸好林御醫回過頭及時扶住,才沒有跌倒在地。
林御醫沒有顧忌若采的驚奇,扶好若采後,環顧四周,眼睛四處橫掃尋找。
突然,眼睛停在紫檀木桌上,那還沒有完全干的硯墨裡,於是快步走過去,用手指點起一點,放在鼻子邊聞了聞。
「娘娘,這就是那含有麝香的東西。」林御醫很有把握地說道。
「可是,它只是墨啊,怎麼會含有麝香?」若采見那硯池裡黑得發亮,光彩耀眼的墨,怎麼也不相信。
頓時,腦袋裡回憶起那個畫面來,記得呂昭儀娘娘送給自己時說,「素聞妹妹好文采,平時喜歡舞文弄墨,今送上寶墨一盒……」
「麝香乃鹿科物麝的雄性香腺囊中的分泌物乾燥而成,是一種高級香料,如果在室內放一丁點,使會滿屋清香,芳香宜人,而且香味持久。
自古以來麝香不僅僅被用於梳妝和熏香衣物,古代文人、詩人、作畫者都在寶墨中加少許麝香,製成-麝墨-寫字、作畫,不但芳香清幽,而且將字畫封妥,可長期保存,防腐防蛀……」林御醫邊說邊背起了藥箱。
「原來如此!」不等林御醫說完,若采驚得跌倒在椅子上,頓時怒火攻心,緊握雙拳,咬牙切齒地,「她們好狠毒的心腸!為了爭寵簡直是居心叵測,喪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