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戰國回夢——燕女祭祀 章節
    珊瑚笛殤

    彩光閃爍中,一抹紅潤欲滴的冰涼在手中流轉,竟是一支罕見的珊瑚長笛,笛身晶瑩剔透,猶若緋色水晶,光潔潤滑,鏤雕之精美絕倫巧奪天工。

    「我一直想送給你一件特別的禮物,不久前便前往南海斬殺了一條火焰蛟龍,並割下它的珊瑚角,請了世間名匠做成這支笛子。」

    我驀然回望那精緻若畫的俊顏,眉心藍蓮黯淡,不免心有餘悸,「你怎麼能做那麼危險的事,世間再稀有的珍寶,又怎能比得上你的平安?」

    「可是在我看來,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比不過你的開懷一笑!」

    「以後不許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好,為了守護你,我會珍惜自己。」

    他夜眸中繾綣萬千,修手眷戀地撫摩著我漆黑的發,任由縷縷青絲自截玉般的指間簌簌滑落,話語燦爛地開啟,「我們終於在一起了,等你傷好後就回江南,我一定要為你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那時候,你就完全屬於我了,永遠也不能離開我,真想看飛兒穿嫁衣的樣子,一定是世間最美的新娘!」

    這句話真摯誠懇,卻又隱約透出不容抗拒的魔力,伴淅颯的雪落捲來,我只覺心驟然抽痛,幾乎隨著海面支離破碎,「蘇游影,我……」

    「你是想回揚州,還是去我的家鄉杭州?」

    「我……暫時不想離開這裡,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會一直陪著你,你去哪裡我也去哪裡,好久沒聽你吹過笛子了,今晚為我吹奏一曲好麼?只為我一個人……」

    夜空清幽,微雪細舞,我含笑依偎在他頸邊,橫笛於唇邊,纖纖玉指跳躍間,立時便有悠揚的旋律飄溢而出,忍冬幽香從金袖發端冉冉瀰散。

    珊瑚奏出的笛音,染出一種鮮有的空靈清婉,如皎皎明月,浩浩清風,曲音一轉,瞬時化作林間黃鶯、山中飛瀑,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清涼如洗。

    他坐在海畔岩石之上,雙臂靜靜地環住我腰間,低首閉目聆聽笛音。

    曲子並不複雜,乃是隨心吹來,但是變化多端,婉轉莫測,常在意想不到之處化出驚人之音,高亢低回渾然天成,妙趣橫生,說不出的暢快。

    兩人相依月下海邊,自有一種笑傲江湖的情趣,璞玉無瑕的天籟之音飄蕩在茫茫夜空下,恰似浪子遊戲江湖,不經意間演繹驚心動魄的傳奇。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月華舞,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月色柔情似水,如同纏綿的目光,籠罩著海畔雙影,黑錦廣袖包裹著金縷玉衣,鋪瀉在潔白的岩石上,好似人間再美的風景,亦抵不過這驚鴻一瞥。

    夜穹焰火流彩,落得海面繁星點點,凜冽寒風從浩海彼端呼嘯而來,時間荒野中,一對靈魂寂然相伴,世間萬籟俱靜,惟有笛音傳遍千古。

    把歌唱離別,追憶鴛鴦弦,簫月何苦吹斷腸,用生命換永遠,駐你心田……

    一曲既終,兩人猶覺餘韻繞樑,回味無窮,耳畔海風煙花不眠不休。

    「這首曲子真好聽,叫什麼名字?」

    「這是我們家鄉的曲子,叫《笑傲江湖》,也是我最喜歡的曲子之一。」

    「你家鄉的東西真有趣,以後再慢慢說給我聽,我也想知道,千年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我願與你一起笑傲江湖,四海為家,攜手到老。」

    我黯然垂下眼眸,微抿唇角苦澀,不自絕地緊了緊手中珊瑚長笛。

    只可惜,我們沒有以後了……

    他心滿意足地摟著我,深若夜影的黑眸直視無垠黑海,耳畔繚繞的魅音輕如夢魘,渺如流湮,「你離開的一年中,我們錯過了太多,沒有你在身邊,我只覺得好空虛,想用什麼來填補這份空虛,便不知不覺成了一個失去理智的魔鬼,在唐門時還差點親手殺了你,我向來無懼無畏,但惟獨害怕,失去你……」

    水蔥似的手指探出,蜻蜓點水一般覆上他薔薇花瓣似的薄唇,我回眸一笑雲淡風輕,「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就算再後悔,時光也不會倒流,重要的是把握現在,只要我們現在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低頭注視著我,飛揚的墨發撩撥著我的面頰,讀不懂的神色在眼中一一閃過,最終,羽化為雨後彩虹般的欣悅,唇瓣擱淺的邪魅淺笑一如初見——

    「你可知道,你的笑是世界上最美的風景,在無盡的黑暗中,你是我唯一的陽光,我發誓,我會盡一切所能,守護這份溫暖的陽光!」

    這一刻,我愣愣地望進他幽邃的鳳眸中,只覺滿天盛放的華彩,也不及他夜瞳中璀璨的星光,心底深處的柔情,恍如細雨潤物一樣油然而生。

    斯須,我忍俊不禁,「難不成我笑起來還能發光?」

    他笑不可抑,柔潤的玉指輕落在我臉龐上,薄唇曖昧地貼在我耳際,伴隨著絲縷溫熱的檀香脈脈瀠洄,「飛兒,我想向你要一樣東西。」

    「要什麼?!」

    「我想要……你的吻,我要你親自給我……」

    他的聲音低不可聞,卻隱隱蘊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更有魅惑三千欲罷不能。

    我頓時臉頰一燙,回眸,與他的目光電光火石地一觸,頓時心如鹿撞,在他撩人的眼波中,終緩緩仰起頭來,將朱唇輕輕印上那兩片薔薇花瓣。

    他身形一僵,轉瞬將我緊緊斜抱在懷中,一手捧住我的頭,加深了這個青澀的淺吻,緋薄柔潤的唇瓣,肆無忌憚地在我唇上輾轉。

    纏綿悱惻的氣息,瀰漫在兩人唇齒間,醞釀出醉人的香甜。

    火雲聚散,夜色漸深。

    夜空中煙花絢爛,明滅閃耀,化作萬道流星飛舞而逝,剎那光華映染出海邊絕美雙影,金銀花瓣依戀著兩人繾綣落下,見證這一瞬的詩情畫意。

    月下深情一吻,仿似紅線連心結,流星的約定在此刻畫上完美的句號,深摯的牽絆卻未隨之終結,在宿命的輪迴中,許下亙古不變的諾言。

    輪迴難碎,摯愛的羈絆,只願共你一生不忘記,來生前緣續。

    解封之日

    「飛兒,等我備好乾糧和馬匹,我們就能回揚州了!」

    清朗無雲的清晨,磁性的男音中,客棧木門被一隻如玉白璧的手推開,一抹鬼魅黑影飄然而入,精美得無與倫比的俊靨之上,邪魅如初。

    深若夜影的狹長鳳眸,卻在掃遍陋室之後,剎那間緊縮點凝!

    屋內空無一人,渾不見昔日纖影,只那窗前桌案之上,一張素梅灑金箋躍然於眼底,紙箋一角被壓在青瓷杯之下,搖曳不定,卻未隨風而逝。

    修長手指蘭草般舒展,輕輕拾起那枚紙箋,飄逸的墨跡在晨曦中宛然,然字裡行間傳達的信息,卻讓那雙瞳中撩人的夜色,凝滯為震顫的死寂!

    素梅灑金箋之上,飽蘸松墨的字跡龍飛鳳舞,詮釋著難以置信的真相——

    「數日來與君攜手共游,此生無憾,惟願獨自漂泊天下,此遠去千里無邊,歸期無定,不求圖得長相守,只求化作浮萍,常伴君左右。願在天涯海角處祈福,請勿尋覓等待,相逢無處在何年,他日有緣再見,珍重,勿念。」

    僅寥寥數語,雖未言明何去何從,卻道盡那份離別的悲涼無奈。

    蘇游影面如死灰,手中紙箋因之輕顫不絕,在晨風中搖搖欲墜。

    他本以為他們幸福在即,殊不料,她還是悄然離去,追尋自己的自由……

    策馬故里何處是往昔,我回望正重塑修葺的城牆,心事輕若蝶舞。

    這幾日養傷之際,舒亦楓不知去向,我得以與蘇游影朝夕相處,因身體虛弱,他對我關懷備至,不敢褻瀆我分毫,只是賞景遊玩,但已了無遺憾。

    今晚便是滿月,我特意此刻才出發,便是不想讓他趕上,此距沙州千里之遙,即使馬不停蹄,一日之內也絕無可能到達。

    茫茫人海中,我於地上歃血結印,憑空變幻出一隻通靈羽鶴,在千百驚呼聲中振翅高飛,載著我破霧乘風而去,轉瞬便已消隱在朝霞深處。

    靜謐陋室之中,一隻白皙的手接過泛香紙箋,修眉輕蹙之下,素日溫潤華雅的俊靨,瞬息覆上一重窒息般的驚愕,「不好,四妹她……」

    蘇游影亟不可待,上前追問,「你知道她去哪裡了?」

    白修款款遞回灑金箋,眉梢凝出前所未有的肅穆,「今日是枷羅陣法完成之日,人鬼結界破開,九淵即將復甦,她此刻離開,定是去對付九淵了!」

    「什麼?那個傳說中毀天滅地的魂獸?!」

    「她這是抱了必死之心,恐怕有去無回啊……」

    蘇游影瞬間驚得面孔煞白,倏地揪住白修月白的衣襟,心急如焚地逼問道,「快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修盼睞窗外銀裝素裹的王城,歎息間盡道萬世蒼涼,「她是飛天轉世,上古時封印九淵的佛界神女,她從卷軸中得知了對付九淵的唯一方法,那個方法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原來她早就決定玉石俱焚了……」

    一旁的青霜兒已是花容慘淡,連忙搶步上前,一把拽住白修的手臂,轉眼已是梨花帶雨,「白大哥,你快想想辦法啊,幫幫林姐姐……」

    紙箋在手中被攥成一團,蘇游影愕然退至窗邊,夜瞳中光華渙散,輕喃猶如夢囈,「為什麼她都不告訴我,她什麼都不說……」

    「她早知自己死期將近,卻從來不告訴任何人,便是怕我們擔心,她更不想在你面前死去,不想讓你痛苦,所以才不辭而別……」

    霎時只覺寒風來襲,轟然敞開的桐木門扉中,一抹紫影拂風般疾掠而至,恍若冥界出來的幽魂一樣,渾身散發出無窮怨氣,不可抑制——

    「你根本一無所知,從來都不瞭解她的痛苦,虧她死前還要不顧一切地救回你,她現在去送死,你開心了?!」

    此言疾言厲色,讓蘇游影生出萬箭穿心之痛,吶吶不能言語,勝似畫作的眉目之間,繾綣著痛徹心扉的光華,那般晶瑩剔透,好似一觸即碎。

    舒亦楓壓下滿腔憤怒,唇紅齒白間咬牙吐出一句,「她究竟去了哪裡?」

    白修合上玉製折扇,幽幽一歎,「沙州!」

    此言一出,眾人駭然驚悚,頓時噤若寒蟬,針落可聞。

    月牙泉旁的幽林之中,一道修影策馬奔馳,踏草如飛,忽見前方有一行白衣人馬相向而馳,破風疾來,頃刻便已近在眼前,雙方堪堪勒馬停鋒。

    為首一人駐馬抱拳,對著面前藍白衣袍的少年畢恭畢敬道,「經過屬下多日查訪,終於得知最後一卷破曉天書的下落,特來稟告盟主!」

    少年單手持韁,冰玉似的俊靨一如既往,「在哪裡?」

    「就在此地沙州,千佛洞!」

    殘陽如血淒切,寒鴉空悲鳴,晚霞滿天,萬里荒原,一望無際,足跡狼籍,塵煙滾滾,本該寸草不生的沙漠中,卻有曼珠沙華鮮紅欲滴。

    沿著魔花蔓延的痕跡,我一路乘鶴風行而來,終於黃昏時趕至沙州,縱目俯瞰下,但見四條血河自無極處匯聚而來,地上「卍「形佛印觸目驚心。

    妖靈霍然掉頭,百丈俯衝直下,兩側狂風凜冽,逐漸逼近的視野中,竟湧現出層層混沌的黑雲,伴隨著刺耳的鬼哭狼嚎,勝若黃泉地獄。

    我心下一驚,九淵現世之處怎會有如此多的亡靈,難道人鬼結界已經破開?

    白衣翩躚的一行人策馬嘯西風,沿著月牙泉疾馳而過,塵封的千佛洞逐漸映入眼簾,卻有一道聲音自人群中傳出,帶著惑而不解的迷惘——

    「盟主,你看,那是什麼?」

    少年依言抬頭,隱約目見遙遠西天上,一抹透明淺影乘風翱翔,其上金影如夢似幻,恰似明星般璀璨耀眼,在晚霞中飄轉出流彩斑斕。

    少年眉染狐疑,隨即霍然掉頭,一言不發,快馬加鞭向西奔去。

    眾人始料未及,一一掉轉尾隨跟上,先前出言之人不明所以,茫然顧盼少年清冽的背影,「盟主,千佛洞在北邊,你要去哪裡?」

    結界破除

    狂風怒吼,黃沙飛揚的黃昏,兇猛的烈風肆無忌憚地在天地間橫衝直撞,霞光慘淡,風暴肆虐,天地間一片淒涼,充塞著一股肅殺之氣。

    四野沙浪逼人,我急掠向血河交結處,周圍逐漸陷入一片昏暗的朦朧,四顧只見黑雲滔天之中,竟聚集了千軍萬馬,兼有西域與朝廷禁軍,亦有來歷不明之人與武林群雄,人山人海幾乎遍佈大半荒漠,駭人望之心驚。

    萬鬼滿空飄蕩,視野中亂影交錯,眾人身臨其境,只覺不可思議。

    萬眾驚呼聲中,我御鶴穿梭茫茫人海,直逼魔花交匯處而去,遠遠映入一輛明黃的馬車,忽見周圍眾人伏首跪拜,車旁的公公似曾相識,以拂塵挑開車簾,流逸而出的,是一道輕煙似的白影,在滿世混沌中依舊纖塵不染。

    滄瀾!

    原來這裡聚集的都是他的人,那個公公便是我曾在皇宮中見過的太監總管,滄瀾將他們聚集在這裡,難道想讓這麼多人陪葬麼?

    舉目望去,他身邊多為昔日認識的面孔,紅裳、波斯魔法師、南洋降頭師,甚連趙丞相與趙凌寒亦在此,更有未曾謀面的奇人異士,深藏不露。

    趙凌寒灰袍揚風,黝黑面容在目及我的剎那愕然一怔,隨即隱斂無聲。

    被黑雲渾濁的世界中,滄瀾身著素白長衫,蘭花花瓣般的唇角輕啟,暈染一許如沐春風的笑韻,幽渺的聲音遙遙飄來,傳入耳中卻是清晰無比——

    「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我不自覺一驚,凝眸細顧之下,卻見翼下的「卍」字血河綿延無盡,卻並未真正交匯,那中心一點空空如也,正是滄瀾巋然靜立之處!

    滄瀾淡定置身萬鬼叢中,悠悠探手入袖,取出一顆鑲有金鱗符咒的種子,舉手投足宛如捻蒔弄花一般優美,玉手似不經意地一放……

    我霎時驚愕滿面,坐下靈鶴飛速愈快,追風而去,卻已不及阻止,只得眼睜睜地望著那顆金潤圓滑的種子,直直墜入了腳下萬里黃沙之中!

    構築一年的枷羅陣法,終在此刻完成!

    紅瓣破土萌生,轉眼化為一株血色曼珠沙華,只見四道血紅流光由花中溢出,竟沿著佛印迅猛蔓延開來,接踵連綴覆遍天下的彼岸花。

    不盈片刻,血光便已蔓至整個人間,連結成完整璀璨的佛印!

    眾目睽睽之下,曼珠沙華化作一縷紅光,直射九天,頓時天際烏雲滾滾,猶若黑浪翻湧,濤濤不盡,尺景間便席捲遮蔽了浩瀚蒼穹,世界瞬息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落日餘暉全然不見,沙塵暴洶湧澎湃,勝似驚濤駭浪。

    眾生驚魂未定,霎時血光乍現,黑暗塵世被籠上了一層血紅的朦朧,抬首只見遮天黑雲之中,一輪血紅的滿月高懸中天,直教人毛骨悚然。

    同樣的黑暗,同樣的紅月,千年的夢魘,在這一瞬清晰無比!

    頓覺腳下一震,萬馬蹄聲狂亂,腳下那經年不變陰鬱而黑沉的沙地,恍若陡然被一種極強力量生生剖裂,在千萬道疾電雷霆中,緩緩被撕開一線,沿著「卍」印陡然崩裂開來,裂縫自中心迅疾擴展,有如游龍般肆虐蔓延。

    霎時間地動山搖,飛沙走石,似有猛獸咆哮裂縫中,兵馬大亂,旌旗仆地,亡魂受驚,張牙舞爪,接連襲向慌亂奔散的人群,慘叫此起彼伏。

    混亂一發不可收拾,眾人彷彿掉進風暴中的大海,被倏忽捲入半空,又無情拋落,戰馬或力竭倒地,或被撞倒,頃時便被周圍亂湧的馬群踩成肉泥。

    黑雲翻騰中,浩瀚沙漠竟被裂為四塊,裂縫之中的萬丈深淵,尖銳的嚎叫不斷溢出,震耳欲聾,漫天席地的煙塵將週遭遮得昏黃一片。

    我無暇顧及兵荒馬亂,在人鬼中乘鶴疾飛,竟如落葉隨風,盤旋在萬里不絕的天塹上空,縱目眺望裂縫最深處,頓時驚得瞠目結舌——

    充斥視野的是無邊無際的血紅,但見深淵地底之下,百萬血色幽靈,密如螞蟻,紅彤彤地如同海潮翻捲湧動,竟沿著陡立千仞的絕壁簇擁而上,恍若地獄之門豁然大開,將區域內的萬物生靈毫不留情地吞噬。

    耳畔什麼聲音也聽不清,只覺山崩地裂,有如幾萬個鑼鼓、號角一齊奏響。

    我驚得魂飛膽顫,人界與鬼界的結界破開了!

    值此大亂之際,萬軍訓練有素,紛紛以布帛掩住坐騎耳目,身手不凡的群雄自保之外,亦各為其主,救主護駕,亂馬稍穩,混亂獲得短暫緩解。

    然局勢卻愈急,驚天動地的巨響連綿響起,裂隙轟然裂開,紅蓮烈焰升騰而出,地下鬼群巨浪般層層湧近,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不斷蔓延攀升。

    眾人仿若一葉扁舟在萬里怒浪中跌宕沉浮,依稀瞧見不少人倒地,被沙暴淹沒得無影無蹤。

    好似被驚天力量吸引,萬里狂風竟源源旋轉聚來,於高空凝結成一個龐大的漩渦,一路風暴過處,竟攜捲起人群無數,毫不留情地吸入地底。

    暗無天日的黑暗中,我盤旋九霄,雙手閃電結印,一波幽藍流光驟然漣漪泛開,朝蕣間風捲殘雲地籠罩荒漠,堪堪止住地縫蔓延之勢!

    黑雲蔽天,紅月高懸,藍光下黑風激盪,血靈蜂擁,力量激烈抗衡。

    未待眾人驚歎慶幸,但聞「砰」然乍響,恰似海潮中突然掀起巨浪,黑風竟在剎那間衝破結界,湧入人間,地縫蔓延更甚,血霧瀰漫。

    人鬼結界洞開,人精氣外洩,頓覺不勝冰寒,竟不斷有人眼神變得空洞,旋即神情恍惚地投入死靈淵,接二連三,轉眼消弭在密麻如潮的血靈中。

    若冥界路開,亡靈便會侵佔人間,並吸收人的靈魂,鬼界將會吞沒人界!

    我心中急如火焚,不經意間瞥見一道似曾相識的修影,面孔瞬間怔愣。

    人山人海之中,沙浪滾滾,狂風捲舞,一人一馬當先,劍勢揮灑如虹,凜凜神威直若天神,連凶煞的怨靈也被此氣勢震懾,紛紛退避三舍!

    我未待欽佩,只見那雄姿乘風破浪,蹄下沙地驀然一塌,飛沙走石之中,竟連人帶馬墜向深淵,縱使棄馬掠空,卻已不及折回,頹然直墜向深淵!

    霍然驚醒下,我神行俯掠疾去,於地縫中及時接住墜影,卻不慎捲入旋風之中,登時搖曳迴旋,危險已極,以真氣護住週遭,方才破風而出,掠上九天。

    我回望身後堅毅冷俊的冰顏,發間淡金絲絛拂面而過,只覺心有餘悸,不禁蹙眉嗔道,「你太胡來了,這裡這麼危險,你來幹什麼?!」

    他驀地攫住我右腕,銀白緞帶獵獵飛揚,細緻劍眉凝成一道雪璇,「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我說過會保護你一輩子,便絕不讓你置身於危險中!」

    萬劍歸宗

    我無可奈何地搖首輕歎,將他送回地面相對安全處,雙手忿忿握拳,煩憂幾欲抓狂,「老大,我已經夠忙了,你就別給我添亂了,這裡沒你的事,你最好趕快離開,否則我分身乏術,根本沒法顧及你,再會!」

    「飄飛!」

    在他焦憂的呼喚中,我頭也不回地乘風而去,融入那一片混沌亂世中。

    舉目望去,儘是各種血色魑魅魍魎湧出地面,澎湃如潮,閃電掠過,在咫尺之距交錯,鬼泣狼嚎嘯九天,驚得馬群自相踐踏,慘叫聲不絕於耳。

    滄瀾在高手護衛下安然無恙,置身亂界之中,俊顏淡定靜如止水,仿若事不關己,只那清澈之至的杏眸,深深凝望著裂縫中心,彷彿若有所盼。

    我乘鶴穿梭在人鬼中,手中氣流幻舞,狂飆般將眾鬼分離,所到之處,鬼驚如狂,消散無數,心中擔憂更甚,只念九淵甦醒在即,浩劫在所難免。

    萬眾已萌絕念,卻陡覺天地光芒乍起,抬眸顧盼下,只見無數彩光劃破如漆夜空,穿透滿天滾滾的黑雲,自四面八方接踵而來,迅如流星飛月!

    彩光越聚越多,尺景之間,便不計其數盈滿整個夜空,遙望但覺細小如針,光華之璨卻勝若夏星,千萬道在雲端飛竄交織,照徹了渺渺凡間。

    凡人目瞪口呆,我乘鶴縱上九天,腦中頓時豁然開朗——

    眼前萬劍交飛,布天蓋地,蜀山、崑崙、蓬萊、方丈……各地劍仙混雜雲集,恆河沙數,各人光劍顏色各異,接踵聚攏在沙漠上空,密如細雨牛毛。

    這次曠世浩劫,竟驚動了幾乎所有仙界修仙者!

    我正意陷彷徨震撼,卻見萬劍叢中,六道清影在數十縷流光的簇擁下破風疾來,登時情不自禁地脫口驚呼,「掌門,五位長老,你們怎麼也來了?」

    蜀山掌門御劍飄浮在我面前,拂塵輕挽,白眉垂胸,數把光劍週身飛繞,清風繞體,丹氣透華,「孩子,好久不見,你找到答案了嗎?」

    我頷首默默,俯瞰底下渾濁的人鬼之亂,眉間心上聚憂千愁,「我會全力以赴做好該做的事,但這人鬼結界破開,掌門和長老們可有對策?」

    元神長老微捋灰白鬍鬚,濃眉之間凝重畢現,「我們召集了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的各修仙弟子,此行而來正是為此,人鬼結界乃女媧為守護人類而設,其所需力量必遠超凡人所能料,神界居高自大,向來不理凡間事,我們也只能聚集仙界所有力量來重塑結界,不知能否成功!」

    掌門歎息縹緲,目光卻是炯炯有神,「孩子,這重塑結界之事還得靠你!」

    「我?!」我如墜迷霧。

    「你是飛天轉世,飛天乃女媧魂魄結晶所化的女神,你與女媧淵源頗深,這女媧設下的結界也只有你才能重塑,我們只能從旁協助!」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時間緊迫,我只能長話短說,你且聽好……」

    聞言,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眼前光影一閃,那數十流華已掠回光海,我御鶴緊隨而去,在千萬劍仙的環繞之中,穩穩飄浮在佛印中心的正上方。

    於高空縱目下望,但見黑暗籠罩的世界中,旋風盛猛,亡魂層出不窮,方圓萬里已被血靈淹沒,人間險象環生,千里之外隱有哀鴻上達九霄。

    我心中悲憫層生,無暇多慮,立即雙手合十,閉目凝神。

    眾生驚異矚目中,天上萬千流彩飛速穿梭,竟瞬息排成數十龐大的五芒星,外圈列如漣漪圓環,環環之間亦有繁複符咒,每筆皆是劍仙羅列而成!

    五芒星與外環同心,於雲端交織自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泛光球體,連綿方圓千里,球心一縷金影若隱若現,滿天華彩亦掩蓋不了那純靈光芒。

    縱使從不迷信之人,在此刻目睹奇景,亦不得不驚歎仙神之靈力非凡!

    眾劍仙結印即成,彈指間光華熠熠,竟有無數彩光自各人手中飄溢而出,接二連三地疾掠聚來,在我週身環繞飛翔,隨即迤邐不絕地投入身體。

    燦爛光球之中,晶瑩剔透的妖鶴乘風盤旋,一道金影在劍陣中璀璨奪目,遍佈金衣的玉片輾轉光華萬千,金沙衣袂隨風翻飛,英凜不可方物。

    我內息綿綿運轉,將仙力化為己用,體內頓有無窮靈力翻湧,滔滔不絕,一抹微華由掌心泛開,隨著靈聚逐漸擴大,其上圖騰繁複,不辨情狀。

    光華在九霄之上疾速擴展,轉眼便化為一道龐大驚人的法陣,閃耀輝華竟蓋過了漫天光劍,勝如烈日中天,熠熠奪目,照得天地間有如白晝。

    愈漸明晰的法陣,落入芸芸眾生眼中,沉澱為不可思議的驚歎——

    法陣竟以「卍」字佛印、五芒星與太極交疊結成,永無止境地擴伸蔓延,半霎便遮遍了大半夜空,五靈華彩照徹天地,連紅月都為之黯然。

    霎時只見風起雲湧,天地間巨大的旋風竟螺旋直上,源源被吸入法陣之中!

    法陣彩光煥發,竟是以百萬氣劍排列結成,望之便覺驚心動魄!

    便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乍聞一縷天外來音,穿透千重黑雲襲耳而來——

    「飛兒……」

    我剎那間心不在焉,霍然睜眼顧盼,卻見三道月白流光自西天電火行空掠來,飛劍之上三抹修影宛然,黑、紫、月白衣袂在夜風中翻舞飛揚。

    蘇游影?!白修竟把他們帶來了!

    我登時六神無主,內息紊亂變幻,只聽耳畔蒼音迴響,乃是蜀山掌門傳音入密,「不要分神,這封印不能中斷,否則這裡所有人都要殞命!」

    駭然一驚之下,我立刻收神斂容,閃爍不定的法陣,轉瞬回復如初盛華。

    白修見狀,若有所悟,廣袖臨風揮舞,兩道光劍便在雲端陡然折轉,俯衝落向地上茫茫人海,自身則徑直飛馳疾至,融入滿天彩色光劍之中。

    萬劍法陣風掣雷行,迅猛擴展,不多時便已不見邊際,席天幕地,整個夜幕被數以萬計的光劍符咒佈滿,閃滾飛旋不絕,勝似滿天繁星之勢!

    眾人目不暇接,我驟然雙掌排風,法陣瞬時有如萬鈞傾瀉墜下,急速逼向萬頃沙海,伴隨著颶風狂飆,山崩地裂,沙塵暴一波更甚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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