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駭之際,只見舒亦楓瞬忽飄至跟前,玉指閃電封住雲隱穴道,長臂一舒一抬,拋起陷入昏迷的雲隱,不偏不倚地落入柳嫣懷中!
「雲隱!」
我登時驚駭欲絕,撐起身子便要追去,卻覺腰間陡然一緊,竟是被一條長臂箍住,緊隨一股強勢的力道傳來,將我向後扯入舒亦楓懷中。
七靈蝶展翼疾撲而來,舒亦楓玉指一彈,一道暗勁凌空射出,精準地擊中七靈蝶,它有氣無力地扇動彩翼,終頹然墜落在地,奄奄一息。
柳嫣一手摟著昏迷的少年,向舒亦楓投來探問眼神,舒亦楓右臂箍著我的腰,妖容塞似神仙畫圖,一笑生春,「這小子送給你,隨你怎麼玩弄。」
一語從耳畔傳出,我駭得遍體生寒,雲隱還那麼小,怎麼可以……
我驚駭無以復加,偏生渾身無力,只得軟倒在舒亦楓懷中,若非被他攬住,恐早癱倒在地,深知自己已是板上羔羊,只能任人宰割,情急下費力地抬起右手,將他肩畔的錦衣一隅,緊緊攥住,「求求你,放過他……」
「放過他?」腰間的臂力陡然加重,舒亦楓拾起我垂下的左手,冰涼的柔唇細細吻著晶瑩的手背,「你求我啊?你居然為了他求我……」
陰涼的氣息繚繞在耳際,釀成一種惡毒的蠱,將恐懼一分分植入靈魂深處。
緊攥他的衣不放,我眉心深蹙,「我什麼都聽你的,求你放過他……」
他側過頭,覷著咫尺間我瑩白的側臉,玉手卷玩著我緞帶束縛下的烏髮,輕吻著我耳際低喃,「你剛剛說過什麼,我可都聽見了,他是你最重要的絕世珍寶是吧,你應該知道,我嫉妒心很重的,你越是在乎他,我就越恨他!」
陰柔的嗓音在腦海中迴旋,卻宛如涼泉瀉地,讓人心神一顫!
我形槁心灰地搖首,驚惶間潸然欲泣,「不……不要傷害他……」
舒亦楓冷笑,抬眸望向對面猶豫不定的柳嫣,「這裡沒你的事了,還不走?」
回過神來的柳嫣,明媚一笑,將雲隱遞給身旁的侍從,「那便多謝了,我就不打擾二位了,舒公子許給我的東西,可別忘了。」
「放心,你按我的要求做好了一切,我自不會食言。」
柳嫣笑過,柔軟如蛇的纖腰款擺,沿廊翩妍而去,發間珠翠叮噹搖響,風吹仙袂飄飄舉,宛如霓裳羽衣舞,身後的侍從抱起雲隱,緊隨跟上。
「不、不要……」
我剎那間萬念俱灰,猶不甘地伸手欲挽,卻只得目睹幾人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隱入門外夜市中,凝在半空的手,頹然垂落下來,心內悲慼難鳴,一滴瑩然清淚,悄然滑過臉頰,滴落衣襟,如濃墨遇水,似影,若幻。
都是我……害了雲隱……
聚寶樓已人去樓空,我如死魚般軟倒在舒亦楓懷中,合眼一宿悲傷,惟有一顆顆珠淚,綿綿斷線而下,浸染了淒冷面龐,漫捲了春涼夜色。
滿目滴淚,繁星點點,剪不斷一世眷戀。
冰涼如瓷的纖指,自下而上劃過臉龐,掬起那一滴淚,舒亦楓覷著指尖的瑩珠,眼神陡然間犀利如刀,「我最討厭看你為別的男人流淚!」
涼音如琴弦撥過耳際,我頓覺身子一輕,一粒粒冰涼拂過臉龐,整個人騰空穿過珠簾,重重跌落在廂房內,五臟六腑被撞得一陣翻騰!
我頹然委頓在地,倏覺一股撕心裂肺的慘痛自心口湧出,牢牢攥住了所有神經,令我不由呼吸一滯,驀然揪住胸前衣襟,頰邊冷汗淋漓而下。
這是……碎心毒咒!
朦朧的視線中,舒亦楓自門外款款而入,廂房的朱門,在身後砰然緊閉!
簾攏春月,蜜蠟傾落無盡相思殘淚,將室內染得益發幽暗詭譎。
淡紫狐形面具下,蘊著陰冷的眼波,如寒箭般直射向地上的我——
「現在,該好好算算我們的帳了!」
我越發心痛不能自拔,在地上蝟縮蠖屈著身子,不覺下唇被咬出細細血絲。
明滅的熒爝中,纖指繽紛舒展,五道紫霧鞭自指尖竄出,閃電直取我脖頸!
我伸手當空一奪,「啪」的一聲,鞭稍被緊攥手中,掌心熱辣如被劈斷,嫣紅的血從掌間滲出,順著紫霧鞭稍滴落,在地上摔出一朵朵花暈。
似真似幻的紫線煙消雲散,舒亦楓左手斜置胸前,拇指上的毓靈扳指珠翠宛然,「都這樣了還能動,看來我小看你了,聽說前些天唐門與魔教一戰,是你打退了魔教,倒真讓我刮目相看,你到底還有多少本事呢?」
我痛不自禁地抱緊纖柔身軀,按捺下胸中的悲憤欲狂,「你到底想怎樣?」
他唇邊掠過一道幽深的冷笑,「不用急,等我先打殘你再說!」
話音剛落,他伸手在空中虛抓一把,一縷流風生出,將我從地上驟然拔起!
只見他錦袖一揮,我頓被一道千鈞之力拉扯,身不由己地撞上巨大的百鳥朝鳳瓷瓶,緊隨背部一痛,轟然裂響聲大作,我摔落在一地碎瓷中,立時又有無數瓷片扎入血肉,一痛未泯,一痛又起,血紅在白袍上氤氳開來。
我只覺四肢百骸如同散架一般,無一處不痛,然而諸般痛苦加之於身,卻分毫難掩對雲隱的愧疚悲痛,只如木偶一般無動於衷,任其施為。
還未待我鬆口氣,即覺身子一輕,又被甩向水墨屏風,摔得渾身散架一般。
無力的悶哼嘶啞,本已潛入混沌的意識又清晰異常,痛苦更加鮮明。
我被不斷拔起,又不斷摔摜在室內各處,身軀撞擊的乒乓作響聲,伴隨著各種器物砸落碎裂的聲音,在靜夜中此起彼伏,聽來悚然心驚。
長長的一尾青絲,在連綿不斷的摔摜中散開,在空中飛揚如墨。
舒亦楓長身而立,燭光映剪影在窗,面具流光溢彩,他怒極反笑,一掌拍在案上,悄無聲息地,檀木案瞬間化作齏粉,紫袍因他的盛怒而鼓蕩——
「你不是很會逃麼,你逃啊!」
「唐門少主又怎樣,如今也不過是被我玩弄的玩物!」
「你以為你躲我逃避我就沒事了?想擺脫我?做夢!」
「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以後生生世世,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夜色裡,血如桃花爛漫盛開,那一縷單薄清瘦的白影,漸漸支離破碎。
再深的痛楚,也無法讓我動容分毫,只恍惚望著不斷變幻的陸離光影,沉淪。
心中所思所想,惟有那少年純潔的笑顏,以及,他落入魔爪的那一幕。
在這晦暗的夜裡,世間彷彿褪去了色彩,眼前,惟有灰暗的絕望,與滿身綻開的鮮血,在這華室內,一滴,一篷,散作漫天飛舞的桃花。
殘花碎情衷,悲意卻來襲,浮瓣成沙,總余滿目的蒼茫。
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便是與他相遇……
這一夜落紅如雨,誰編織的情網,縛住了誰一生的寂落。
陰冷的怒吼戛然而止,我無力地撞在牆上,隨著一幅畫卷滑落在地。
我蜷縮地緊抱身軀,瑟瑟駭顫不絕,斑斑紅梅沾染衣襟,淹沒輕顰,諸般色彩在白袍上漾出片片污跡,夾雜著斑駁血跡,近乎色彩斑斕。
一頭柔滑青絲斜斜垂瀉在地,唇上的一點緋紅,因染上鮮血而映出瑰麗。
紅燭芯牽起一縷,那似線的回憶,緊緊地纏繞在孤心。
舒亦楓一臉寒霜,嘴角滿滿的譏嘲與冷笑,雙手負後緩步而來。
我駭然瑟縮在牆角,退無可退,恐懼如潮而生,身體緊張如一根繃緊的琴弦。
一雙銀紋淺繡的幽紫錦靴頓在眼前,一襲華美的紫袍垂下。
舒亦楓蹲身俯視著我,截玉一般的纖指探出,輕輕撩開我面上的凌亂髮絲,熟悉的冰涼指尖拂過我耳廓,桃花眸中,那凝結的水銀軟化成柔情,「事隔數月,再次嘗到痛不欲生的滋味,是不是很懷念西域的那段時日?」
瑩白素容浸潤在牆角的陰影裡,模糊了無色的眉目,燭光映著唇上一抹紅潤,脈脈淹流,黑眸中的凝然無波逐漸沉斂,化為永無止境的絕望。
冰涼的食指纖纖,抹去我唇邊一點殷紅,他俯下身,將我半身都浸潤在他的陰影中,青絲蜿蜒垂瀉在我頸項,有如情人的呢喃,「聽話,跟我回去,我不喜歡玩捉迷藏,如果我不開心,會拿你洩憤的,就像今天一樣……」
血,妖艷如絕美的曼珠沙華,自全身各處汨汨滲出,浸染了潔淨的地面。
強自凝聚起渙散的神識,我咳出一口鮮血,凝定眼前一雙陰涼入骨的桃花眸,面色淒冷而蒼白,「舒亦楓,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不以為然的冷笑,裹挾著暗夜熏香的暖意,籠罩了整個心神,仿若有著蠱惑人心的魔力,「我會比你想像的更惡魔,放心,回家後有你好受的,我會好好地調教你,讓你不敢再亂跑,我的小公主,你可以睡了……」
我只覺腹間乍受一擊,頓時百般痛楚交織湧上,遍身慘痛之中,思緒漸漸羽化成灰,終在他決絕陰冷的目色中,不甘而恐懼地,闔上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