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巴蜀奇遇——唐門少主(懸疑探險篇) 寒蟾玉露
    白修御劍飛天將我送至杭州的聖天島上,本欲與我一同潛入,卻無奈被我竭力勸走,已孤身去取火雲鱗與蓬萊枝,徒留我一人深入虎穴。

     雖同為冬末初春,但迥異於渝州的風饕雪虐,杭州聖天島竟是一片蔥蔚洇潤,滿目裡淡竹蕭索,山清水秀之外,卻又添陰雲颯颯浪花愁。

     孤島由外而內,各有一條蜿蜒向上的大理石山道,猶若凌空架在山林間的天橋,通向山巔白色天城,上有亭台樓閣萬千,高聳入雲如遺世獨立。

     然而,我此行的目的地,卻並非魔教教主所在的天城。

     我身如浮光掠影,奔軼絕塵地穿林東去,不多時已至天城東側山腳,周圍只見奇花異草,怪石嶙峋,一面壁立巍峨猶若刀削,千丈寒瀑恰似銀河倒瀉而下,傾落入瀑底靈譚中,朦朦寒霧罩定了方圓百丈,凝邈別有洞天。

     靈潭上的冰寒之氣果真非同凡響,遠在數丈外便覺冷氣襲人,何況在這暮冬時節,功力稍差者,便會寒氣侵心,終生受寒冷煎熬,無藥可救。

     我快速運轉了內息,罩護週身以御寒氣,隨即於潭邊款款蹲下,取出一隻玲瓏水晶瓶,深入潭中灌水,頓時一股懾人的寒氣,猛襲全身!

     正自驚異定神,冷不防一道踏葉淅颯聲驀然闖入,瞬時驚散了我三魂七魄!

     靈潭作為教主的練功之地,普通弟子不得靠近,那麼前來的便是……蘇游影!

     我一時間方寸盡亂,手忙腳亂地收好水晶瓶,舉目四顧,三面皆是參天拔地的懸崖,根本無處可避,無計可施之下,遂一頭鑽入潭水中。

     我屏息凝聲,藍白衣袂在水中散開,潭水冷徹入骨,喚起陣陣冷顫。

     透過潭上白茫茫的寒氣,隱約目見潭邊行來一襲黑色身影,端的是體態修美,風姿綽約,一頭墨發不羈地傾瀉而下,邪魅威儀一如既往。

     只見那抹身影褪下如魅黑衣,只剩了白色單衣著身,隨即掠空而落,於潭中石巖上盤腿坐下,靜闔雙目,凝神練功,再無半點風吹草動。

     流瀑從絕壁之上騰空而下,在他身後瀉成萬頃流沙,恍若千萬匹銀練紛垂。

     然而他身處水霧之中,衣衫卻絲毫不受其浸染,整個人靜如一片凝雲。

     我藏身水下,緊捂口鼻,憋悶難受至於此極,卻不敢驚動分毫,天藍緞帶不知不覺間在水中鬆開,滿頭青絲三千,恰似水草一樣飄散成畫。

     縱知乾等絕非良策,但無論如何,我也不願現身,不敢與之相見,本想默默來去,卻不料天算不如人算,老天竟讓我們不期而遇……

     內息逐漸把持不住,潭水的寒冷趁虛而入,迅猛侵襲四肢百骸,恍若一瞬間凍結了全身血脈,連每一寸肌膚都僵硬石化,身體亦愈漸變得麻木。

     悶聲不響地苦忍了一刻,緊繃的心弦終於鬆懈,神智亦隨之點點抽離……

     全身的脈動,在一瞬間化為靜止,遙不可及的一切,在視線中淡化模糊……

     冥冥之中,我正自酣然入夢,隱覺一縷沛然真氣自腕間灌入,火然泉達地流遍全身,一分分地融入血脈之中,逐漸驅散了滿身僵冷麻木。

     自混沌中幽幽甦醒,映入眼簾的,乃是一間偌大雅致的房間,鏤花梨木的床榻描金繪彩,雪白的紗幕輕輕飄揚,四角流蘇垂簾被風驚亂了空響,東側半掩的雕窗之中,偷入的那一抹日華如此淒涼,竟似染寂了整座樓榭。

     我駭然驚醒,本欲坐起身來,卻覺渾身若被無形鎖鏈鉗住,根本無法動彈,心知乃是穴道被封,卻聞一道不含悲喜的磁性嗓音,冉冉潛入耳中——

     「你醒了。」

     這魂牽夢縈的聲音,毫無預兆地襲耳而來,霎時驚煞了滿面素顏!

     我忐忑不安地轉眸顧盼,只見輕紗微開處,一抹幽魅的修影依案而坐,白璧如玉的修指間,淺持一道長長的畫卷,一眼看盡千年滄桑。

     這不經意的一瞥,恍如隔世,卻宛如一把利刃,硬生生將心絞得支離破碎!

     「對不起,如果我不這麼做,怕你會再次消失在我眼前。」

     熏香繚繞中,依約浮現出那邪魅撩人的側臉,俊美得幾令人窒息,柳眉鳳目,一顰一笑,勝似畫作,如墨黑髮瀉了滿肩,一場寂寞憑誰敘。

     兩月未見,他竟是消瘦了不少,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但見那畫卷筆墨未干,千筆描畫風塵硃砂,濃淡筆鋒勾勒出少女純淨無瑕的睡顏,每一筆勾勒,每一抹痕跡,恍似都記載著跨越千年萬載的思念。

     他竟趁我昏迷之時,將我的樣子整個畫了下來!

     蘇游影放下畫卷,飄渺的目光穿越雕窗,望處歸雁雙雙影凌亂,「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出來見我?你就那麼不想見我麼,甚至寧願被淹死?」

     我默然不語,心中不覺狂跳如雷,急出了滿面汗影,不知如何是好。

     他自案邊起身,不徐不疾地步來,墨染華袍在微風中起舞。

     我頓時慌亂已極,苦苦掙扎想要逃離,卻奈何動彈不得,伴著他漸行漸近的腳步聲,一顆心隨之越跳越快,直似要從胸腔中蹦將出來!

     他在床邊頓步,我呼吸一滯,一顆緊縮的心,亦堪堪懸在了嗓尖!

     兩人的目光,就此在白紗日影之中,驚鴻對接!

     緋花染遍白阡陌,猶記當年初相逢,纏綿依稀如昨。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黑髮掠過邪美絕倫的面容,魅動鳳眸中若有千言萬語欲訴,卻被塵封在心底深處,風中飄灑泯滅不散那溫柔餘香。

     他握住我晶瑩的柔荑,一股柔暖真氣即應手而生,流泉般化入我的四肢百骸,經脈之間猶如有冰雪春融,涓涓流淌,卻驅不散滿腔如灼驚惶。

     「侵入你體內的寒氣,我已經幫你清除了,應該不會有事了。」

     迎著我惶亂的目色,他就著床沿坐下,玉指緩緩伸向我的臉龐,薔薇花瓣似的薄唇輕啟,帶出一種詭秘的魔性,「消失了兩個多月,你總算回來了。」

     眼見那隻手愈漸逼近,我越覺百爪撓心,卻避無可避,索性閉上雙眼。

     我亦不知這份驚慌從何而來,只想一味地逃離他,逃離不堪回首的過去。

     截玉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上我的臉龐,細細描摹著面部的輪廓,指尖的溫度,猶殘留著無限眷戀,魅音不掩三分霸氣,「我一直在找你,為了找到你,我不惜把天下都翻過來了,卻始終沒有你的消息,為什麼要躲著我?」

     我緊閉雙眼,只覺如骨鯁在喉,凝澀難言,心中卻如擂鼓似的,七上八下。

     「不要對我這麼冷漠,睜開眼來看看我,我知道我那天傷了你的心,但是我更恨自己沒能保護好你,傷害你的那人,我絕不會放過!」

     他靜靜描摹著我的容顏,那份深沉的執著,仿似要將我的模樣銘刻於心。

     奇跡般地,我心驚漸去,徒留悲涼似水的心境,無端風起淚斑駁,清透的眼淚恰似斷線之珠,不受控制地滾溢下來,在白棉枕上落了一腔殤惘。

     並非我願離開,只是不得不離開,因為,有我不得不去做的事。

     他微微一怔,神情在瞬間軟化,隨即俯身靠近我,如墨髮絲柔柔垂落在我身上,溫熱的唇瓣,恰如輕風拂面一樣,輕柔地吻去我眼角的淚痕。

     誰,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癲狂;

     誰,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離;

     誰,撫我之面,慰我半世哀傷;

     誰,攜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誰,扶我之肩,驅我一世沉寂。

     他吻去我的淚水,繼而情不自禁地吻著我的臉龐,淺嘗深啜一路蔓延,越發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玉手穿過我漆黑的青絲,唇齒間越見低迷,「不要怕,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只要你留在我身邊,別再離開我……」

     我依舊靜默閉眼,寸寸心如裂,滴不盡相思清淚拋紅豆。

     我無法丟下唐門不管,如今的我,已沒有資格和他在一起,很多人都因我而遭遇不幸,我的存在,只會傷害身邊的人,不配得到幸福……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

     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只可惜造化弄人,一切已物是人非,所謂美夢,不過是鏡裡觀影的虛幻……

     便在此情思縈逗,纏綿固結之時,門外卻不合時宜地闖入一道聲音,隱隱間焦急若漏甕沃焦釜,瞬間擊碎了滿室旖旎——

     「稟教主,大事不妙,山下紫竹苑突然起火,火勢正向山上蔓延過來!」

     蘇游影凝眉斂容,霍然坐起身來,隱隱震懾的威儀,手輕撫過我的面容,言語鏗鏘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等著我,我馬上回來。」

     他黑袍一展,已如風一般揚長而去,直到氣息全無,我方才鬆懈下來。

     彤霞欲留,玉檀輕瘦,望斷離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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