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情緣 第1卷 第03回  能荒時代  上
    馬天行站起來,感覺沒那麼頭重腳輕了。他心想,找老婆孩子是要緊,但自己身無分文,得要先找份臨工,解決吃住問題。於是,他朝「超市」方向走去,然後又轉到了菜市場附近,但一路上都沒有看到合適的「僱主」,只有菜市場旁邊的那家小吃店可能還有點希望,打打雜、洗洗碗什麼的。他打定主意,走進小店,問櫃檯的服務員:「服務員,請問你們這裡請人嗎?幹什麼都可以!」服務員回答說:「對不起!我們這裡人還多了!」

    沒辦法,馬天行走出小店,東張西望,看看有沒有招工啟示什麼的。他在菜市場門口附近轉了個來回,大概有五六家門店,基本上都是賣日雜的小店,一個老闆已看了全場,哪裡需要請什麼人;唯一看到那個賣包子的大叔在不停地忙活,早上買包子的人比較多,圍上一堆人時還忙不過來。他心想,或者他需要個幫手也不一定。於是,他等到一個空檔,沒有人買包子的時候走過去。

    「大叔,可以幫個忙嗎?」

    「又是你啊,再給你兩個包子吧。」

    「不是!不是!大叔,我不是來要包子的,而是想幫你打工,幹什麼都可以,能管吃住就行。」馬天行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只好照直說了。

    「對不起,小哥!我是小本生意,請不起人。」

    「大叔,我不要工錢,能管吃住就行。」

    檔主見馬天行一臉焦急和無奈,就說:「小哥,我確實是小本生意,不過看你這個樣子,應該也是沒辦法。好吧,剛好我老婆這陣子回鄉下了,也有點忙不過來,你就幫我幾天吧。吃是沒問題,你吃包子就是了,住的話就沒辦法了。」

    「行行行,大叔,有得吃也行,住的地方我自己想辦法。」馬天行心裡踏實了些,吃的終於有著落了。

    「那行。不過,先聲明一點,過幾天我老婆一回來,就不需要你幫忙了。」

    「行,大叔,那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那你先去洗個臉,吃點包子,我估計你還沒吃東西吧,等會兒我再告訴你幹什麼。」

    「好的,謝謝!」馬天行走進檔口,洗了把臉,然後一口氣吃了五六個包子。這回沒有那麼不好意思了,因為現在是在這裡打工,老闆管吃。

    等馬天行吃完,檔主就說:「小哥,吃飽了吧。我說一下,請人幫忙不能不給工錢。這樣吧,每天六百塊,包子隨便吃,住你自己解決,但是每天早上五點鐘就要開工,直到晚上收工,可以嗎?」

    「六百?」馬天行聽到有六百塊錢一天,還以為很多,真是喜出望外,他是忘了現在一碗粉都要兩百塊。

    「嫌少嗎?我這是小本生意,只能給那麼多了。」

    「不是嫌少,大叔,夠多了!」馬天行趕緊答道。

    「那行。對了,我姓黃,怎麼稱呼你?」

    「我叫馬天行,黃老闆你叫我小馬就可以了,或者叫天行也可以。」馬天行覺得以老黃的年紀,叫自己小馬也不為過。

    「小馬,我是什麼老闆,叫我老黃就行了,別人都叫我老黃。」

    「那好,我就叫你老黃。」

    介紹完後,老黃就教馬天行干檔裡的雜活,都是些眼見功夫;然後還問及馬天行的情況,馬天行就說自己剛從鄉下來廣州找親人,但因為好久沒聯繫,不知道親人搬哪裡去了,而行李和錢又弄丟了,所以沒吃沒住的,老黃也沒再仔細過問。

    包子二十塊錢一個,一天下來也就賣三兩百個,生意一般,只有早上稍為還忙點,其它時間要做的不多,特別是下午,路過的人少,買包子的就更少了。馬天行在空閒時間問了老黃很多問題,因為他對「現在」的這個社會太不瞭解了。當然,他問的時候都得花心思,不能問得太直接,免得老黃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

    老黃說他六十一歲,小時候過得很好,社會很發達,什麼都有,但到十來歲以後,生活開始變差,主要是因為汽油價格急劇上漲,由原來的每升十多塊錢突然升到三十多塊,水電煤的價格也大漲,生產企業一間接一間倒閉,大量勞工失業,市面上的商品急劇減少,錢越來越不值錢,城市人口不斷向農村回流。接著,全球經濟進一步惡化,世界各地戰爭不斷,整個中東幾乎就沒停過槍炮聲。後來到2038年,非洲沙漠發現石油資源,於是戰場又轉移到非洲,之後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大戰一直打到2041年年初,出動了核武器,沒法打了,因為再打下去只有一塊兒完蛋,最後各方達成和解,簽訂和平協議,共同開發非洲石油資源。但好景不常,非洲的石油也是沒幾年就采光了,絲毫沒有緩解石油危機,反而越演越烈。世界各國不斷研究利用新能源,什麼太陽能、風能、核能、氫氣能、地熱能、海浪能、可燃冰、生物能等等,一大堆,但也解決不了問題。汽油的價格很快飆升到七八十塊錢一升,交通工具主要依賴大客車和火車,全部都是油電兼太陽能混合動力,而小車則日漸稀少,剩下的都是幾大牌子的高科技車型,能開得起的都不簡單,非富即貴,而飛機什麼的,只有高官和巨富才能坐得起。越到後來,能源越緊缺,限時限量供應,各類物資亦是越來越匱乏,人們省吃儉用,看得見時絕不開燈,用一瓦燈泡能行的絕不用兩瓦,洗米水留著洗菜,洗菜水留著沖廁所,日用品從簡從少,城市裡燒蜂窩煤和木炭,因為已經沒有了天然氣,即使有也買不起,農村則燒稻草、竹枝、木柴和其它一切能燒的,能自產的絕不購買,有便宜的絕不買貴的。在這個物以「缺」為貴的年頭裡,世道越發艱難,人們但求溫飽,別無奢望,街上連乞丐也沒有了,因為根本乞不到東西,拾荒者也越來越少,因為撿不到多少「值錢」的廢品。社會治安越發變壞,偷搶猖獗,而且瘋子越來越多,其中很多都是原來的有錢人,因經濟衰落而破產,接受不了現實就瘋了。有人編了曲子,其中有幾句是:「昨日幾多家,高牆翠院,別墅廣廈,但今夕,已是殘垣斷壁,空窗破瓦;昨夜曾見君,山珍海味,珠光寶掛,但今朝,已是節衣縮食,淡飯粗茶……富貴已逝如流水,功名不復似落花,誰能捨卻也?罷!罷!罷!我也瘋一下,瘋一下!……」

    老黃講起自己小時候的事和過去幾十年的經歷,那是興致勃勃,生動傳神,特別是講到世界大戰那一段時,如同炮彈就在跟前爆炸一般,最後又來首這樣的曲子,一邊唱,一邊扮作瘋子,其妙趣滑稽勁兒,更讓人體會到社會衰落時富人變貧的痛苦和無奈!

    馬天行聽老黃講了一天,基本上明白了社會為何會發展到如此境地。

    直到入黑以後,等了好久也沒有人來「幫襯」了,老黃才收檔。馬天行倒不介意什麼時候,而且還巴不得晚點,因為無家可歸,無處可去,在那裡還有老黃聊聊天,時間還好過點。

    關門時,老黃給了馬天行幾個包子,問道:「小馬,你今晚咋辦?」

    馬天行也不知道,但還是回答說:「沒問題,老黃,我自己搞定。」

    「真是不好意思!我那裡只有個單間,塞滿了東西,確實沒有地方。」

    「沒關係,老黃!我自己能搞定,謝謝你!」

    「實在不好意思!」 「對了,小馬,我明天早上帶套衣服給你換,舊的,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謝謝!」馬天行真不知道要怎樣感激老黃:一個小包子檔,並不是很忙,也賺不了幾個錢,還讓自己打零工,而且不但關心自己能否找到住處,還想到自己沒衣服換。

    離開時,馬天行裝了一瓶自來水,因為到晚上口渴時可沒地方喝水。這時將近八點,周圍已是「暗」燈初上。他一路走回「家」,心想,今晚可不能再睡天橋底了。到樓下時,大堂的門是開著的,但裡面並沒有凳子沙發之類,他只好席地而坐,打算在那裡過夜。大概過了個把小時,忽然轉出來一個老頭子,看到馬天行坐在大堂的角落,就問:「幹嘛的?」

    馬天行連忙回答:「找人的,找人的。」然後站起來,看到老頭子的肩袖位有個「治安聯防」的標誌。

    「找人的?找哪個單元的?」老頭子又一臉懷疑地問。

    「我找十樓,十樓的。」馬天行被問得心虛了。

    「十樓的?現在電梯都停了,還有誰會下來?你到外面去等吧,我要關大堂門了。」老頭子是毫不客氣,或者是「治安聯防」的職責所在。

    馬天行沒辦法,只好離開,大門隨即被關上。他心想,怪不得昨晚進不去,原來白天門都開著,到晚上某個時間就有治安聯防員來巡查,然後關門,住戶有鑰匙才能進出,但估計也是隨手就關門,以防外人進入。不過,他又想,又不是下雨天,在哪兒過夜不一樣?反正都躲不了蚊子,待在外面還涼快些,乾脆再去看看兩位「朋友」。

    馬天行來到天橋底,但這晚沒有閃電,也沒有星光,只能隱隱約約看到橋底下外面一點,裡面就看不到了,不知兩位「朋友」是否在「家」,因為他們的「臥室」在最裡面。

    「老別,老奔,在家嗎?」馬天行朝裡面喊道。

    「在,在,誰啊?是老馬嗎?」是老奔的聲音。

    「是,是我。」

    「老馬,請坐!請坐!吃過飯沒有?」這次是老別的聲音。

    「吃過了,你們呢?」

    「吃過了,早吃過了。」老別和老奔一邊回答,一邊走出來亮一點的地方。

    「今天幹嘛去了?怎麼現在才來?」老奔又問道,好像等了馬天行很久似的。

    「有點事忙,你們呢?」

    這個問題可是問對頭了,而且是再對不過了,兩個傢伙一點勁兒也不用費,完完全全是順理成章地把話題接上,然後和前一天晚上一樣,一頓狂吹。只是夜色太暗了,看不到是否有天花啊什麼的為之亂墜!老別說他回了公司開會,說各部門的業績如何如何超目標,而老奔則說去了萬綠山莊工地巡了兩圈,說進度如何如何超預期。馬天行只得在一旁附和 「嗯」、「不錯」、「哦」、「這樣子」、「挺好」之類,心想,可能兩位「仁兄」也曾經是事業成功人士,後來經濟衰落破產了,接受不了現實就瘋了,腦子裡只有當年的「光輝歲月」,身體是活在「現在」,但精神卻依然活在「過去」,真是悲哀!

    「老別,老奔,我帶了點夜宵過來,不嫌差吧?」馬天行逮住一個空檔,邊說邊把包子遞了過去,自己也咬了一個,雖然不餓,但一塊兒吃才叫「分甘同味」,才是朋友之道。

    「過來住就是了,搞那麼客氣幹嘛?謝謝!謝謝!」 老別接過包子,又說道:「喝點茶怎樣?不過今天還是只有龍井,差了點,不介意吧?」

    「不用!不用!我這兒有,也是龍井。」馬天行連忙拿出水瓶,生怕老別又要自己接他的水杯。

    於是,他們三人又聊了起來,正確來說應該是其中兩個在聊,另一個被逼附和而已。兩位「大俠」的精神頭真是足,但說來說去還是公司和工地的事兒。

    馬天行心想,他們瘋了,也未償不是一件好事,因為活在「過去」的快樂之中,總比活在「現實」的痛苦裡要好得多!

    直到深夜,馬天行想到第二天還要早起,就跟老別和老奔說「晚安」,他倆顯然是意猶未盡,但看到馬天行已經躺下了,也只好說聲「晚安」,然後依依不捨地回到裡面去了。

    可能是記掛著五點鐘要開工,天還未亮馬天行就醒了,也不知道幾點,只好起來。到包子檔時,菜市場已有些賣菜戶進進出出搬貨,過不了一會兒老黃也來了。

    「早上好,老黃!」

    「早啊,小馬!來很久了?」

    「沒有,我也是剛到。」

    「好的。衣服給你,還有毛巾,牙刷,剃胡刀,你先到裡面換洗一下。」

    「謝謝!」

    馬天行刷洗一番,因為兩三天沒洗澡,已經髒得不行了。換褲子時,那個褲頭大了很多,只好用皮帶一勒,再用衣服一蓋,反正也看不到。

    「小馬,衣服是不是有點大?將就一下。」

    「沒事,老黃,就大了點,還行。」

    換完衣服後,馬天行幫老黃一起點煤爐,燒水,和麵粉,忙活了一大輪,老黃再到菜市場買了點肉、酸菜、青菜什麼的,切碎,和在一起做餡,再捏包子,擺到蒸籠,大概到六點來七點鐘,第一批包子蒸熟了,也開始有人來買。一直忙活到八點過,把早上的活搞得差不多了,來買包子的人也開始少了,兩人才歇下來,吃幾個包子當早餐。

    中午的時候,馬天行剛好看到老奔推著他那輛破單車經過,就問老黃:「老黃,你認識老奔嗎?」

    「認識,當然認識了,他和另外一個叫『老別』的是這一區的名人。怎麼了?你剛來廣州,也知道他?」

    「我聽過別人叫他『老奔』,所以知道。你說還有個老別是吧,他們倆怎麼是名人了?」馬天行想知道多點兩位「朋友」的情況,但又不好意說自己這兩天晚上「住在」他們「家」。

    「他們倆在這一區呆了很多年了,以撿破爛為生,精神有點問題,老愛跟別人講他們有多風光,煞有其事似的,別人就故意逗他們開心。你看他那破單車,他說是輛奔馳車呢,所以別人就叫他『老奔』,他跟老別住在麓湖路那邊的天橋底,老別說那裡是他的別墅,所以別人就管他叫『老別』。」

    「哦,是這樣子。他們沒有家人嗎?」

    「這個就不知道了,但估計也沒有,他們在橋底下住了十幾二十年了,要有的話,早就把他們接走了。」

    「你不是說現在世道艱難,連破爛都沒得撿嗎?那他們怎麼生存?」

    「偶爾還能撿到一點,而且他們倆不偷不搶,也不騷擾人家,有時候又瘋得挺逗人的,所以很多人都會給他們一點吃的穿的。」

    空閒時間,馬天行又向老黃請教了一些事情,對「現代」的這個社會有了更多的瞭解。

    接下來的幾天,馬天行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就到老黃檔口,替換的衣服洗了以後就掛在檔口裡面涼干,一邊幹活一邊留意和打聽附近是否有姓馬的人家,晚上就回天橋底借宿。每次經過「棋局」位置時,心裡都渴望那兩位老人家再次出現,但每次都是失望!

    這晚收工時,老黃對馬天行說:「小馬,我老伴今天回來了,所以明天的話……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老黃,我明白,謝謝你這麼多天的照顧,謝謝!」

    「小馬,你也知道,我這裡的活確實不多。你來幫忙五天了,這裡是三千塊錢,你收下吧,謝謝你的幫忙!」老黃把三千塊錢塞到馬天行的衣兜裡。

    「老黃,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太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對了,小馬,你明天回家鄉嗎?我怕你錢不夠,車票挺貴的。」

    「沒事,老黃,我暫時還不想回去,家鄉也沒有親人了。」馬天行停了一下,又說道:「我想在廣州找份工作。」

    老黃聽馬天行說想留在廣州,就說道:「你想份工作是吧,現在可不好找啊。」「嗯,對了,要是你不怕辛苦的話,我有個老鄉在淘金北那邊的煤炭倉庫踩三輪車拉煤炭的,前幾天聽他說家裡有事要回去了,要不你明天去問問有沒有空缺,你就說是菜市場賣包子的老黃介紹的,他們那幫人跟我都挺熟。」

    「好的,我明天去問問。」

    「那好,有事來找我,看能不能幫上忙。」

    「謝謝你,老黃!」

    馬天行「告別」老黃,擔心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要找不到的話,口袋裡的三千塊用不了幾天,總不能到時候又找老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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