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的心裡從來都沒有這麼痛過，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
為什麼——
竟會是他……
那一瞬間，時間彷彿回到了十年前，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重新鑽進她的腦子裡。
那年，容顏還不叫容顏，她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麼。
那時候，她才五歲，他們住在這還沒有成為狩獵場的落山。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曾經是秀才卻懷才不遇的爹爹，一個不識字很平凡的娘親，還有一個可愛膽小的妹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相近……」妹妹每每背到這裡的時候便記不起來，要挨爹爹的訓，姐姐便會教她，「性相近，習相遠。狗不叫，性乃遷。」
姐姐把所有學習的機會都讓給妹妹，自己跟著娘親去山野拾柴養家，然而妹妹的學習天賦卻總是那麼的不盡人意，反倒是姐姐每次都能一邊幹活一邊把書給念了。
娘親每每抱著她說，對不起呀，娘對不起你們，沒有錢供你們去學堂唸書。
妹妹總是不說話，姐姐會笑著跟娘親說，沒有關係，不會唸書也能養家，她要好好地賺錢，給爹爹去趕考，讓妹妹念學堂，讓娘親過上幸福的生活。
便是在那深山裡，她遇上了自己命裡的劫。
她救了一名小哥哥，卻不敢帶他回家，藏在山洞裡。
她將他搬到木板車上，小小的身軀負荷起一個約莫七八歲模樣的他，她拖拉得雙手都磨破了皮，終將他拖進了躲藏的山洞裡。
她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他半個饅頭，或許少年並不知道，那半個饅頭是她從自己僅有的一日一個饅頭中撕成了兩半的。
小哥哥一開始都不說話，但小姑娘很愛說話，她會挑著眉拍著手或打轉圈圈，跟他說山頭的杜鵑花開了，有多麼多麼的美；隔壁的牛牛抓了一隻小喜鵲，她看著很可憐就偷偷地放了，牛牛衝過來抓破了她的手；她今天又給家裡拾了多少的柴火，比昨天進步了多少；妹妹還不會背三字經，她卻會了，但她沒有告訴爹爹，怕爹爹罵妹妹……諸如此類。
他牽著她的手，能感覺到她因拉他而磨破皮的手心，被牛牛抓破的手背，以及那雙小小年紀就已經變得略微粗糙的小手，完全不像一個小丫頭。
後來他也開口，跟她說說話，他問她，「你救我的時候，不怕被毒蛇咬嗎？咬到了就會死了，哦你還這麼小，你知道什麼是死嗎？」
她清脆如百靈鳥的聲音一直繞在他耳旁，「我知道，死就是沒了，可是我不怕死！去年妹妹掉進了河裡，我不會游水，可是我還是跳了下去，我不怕死，可是我怕妹妹死，我想著，能將妹妹托上去就好了；六個月前我也救了一位老爺爺，他也是被毒蛇給咬了，但是我還是不怕，我舉起石頭把毒蛇砸死了，我覺得我一點都不怕它，反而應該是這附近的毒蛇怕我才對！小哥哥，你不知道，它們見了我就跑的樣子多可愛，我就覺得很好玩啊！三個月前我在山上遇到大雨，滾下了山，燒了三天三夜，人人都說我要死了，娘親把眼淚都哭干了，可是你看，我還活著，娘親老說我命大。」
聽著她歡快的語調，他笑得很開心。
這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小丫頭，他真的很想睜開眼看看，有著這樣一顆七巧玲瓏心的小丫頭，究竟長著怎樣一副容顏。
他因蛇毒，失明了。
「小哥哥，你會不會留下陪我玩？」
「我不能留下來。還有很多很多事等著我去做，壞人很多，如果我不讓自己變強，我會有危險，我娘也會有危險。」
「可是我很喜歡小哥哥啊！小哥哥長得好好看，比牛牛漂亮多了，牛牛老是欺負我妹妹，我不喜歡他，我不想嫁給他！我想嫁給小哥哥，小哥哥對我很好，笑起來很漂亮，我很喜歡小哥哥，想跟小哥哥在一起，也生一個姐姐和妹妹，那樣我會很開心。」
「好，十年，你等得了我十年嗎？等我完成了一切，我來接你，讓你做皇后。」
「皇后是什麼？能吃嗎？」
「不能，但是，做皇后每天可以吃到很多很多好吃的，可以穿新衣服，會有好多好多人保護你，也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妹妹，還可以——」
「好！我要做皇后！拉勾勾！你不許賴！」
「好，十年之後，八月十五，十里坡。」
他給她他的玉珮，要她藏好，做為將來見面的憑證。
「我會忘，小哥哥，你寫在我手上，我不洗掉！」
那還是個傻丫頭。
他說要給她畫一副畫，做為謝禮。
「我的眼睛很大！」
「多大？」
「就是很大很大！」
「……」
「鼻子很高！」
「多高？」
「就是很高很高！」
「……」
「我的嘴巴很好看。」
「就是很好看很好看。」
「咦！小哥哥你怎麼知道？好厲害！」
「耳朵也很漂亮對不對？手也很漂亮，腳也很漂亮，哪兒都很漂亮。」
「小哥哥好厲害！你能看見了嗎？」
他按著亂蹦的她，喃喃自語，「才這麼點高。」
「我會長高的！跟娘一樣高！」
他的手，撫上了她的臉，慢慢地劃過她的額、眉、眼、鼻、唇，摸著她那張小臉，心裡已有了數。
然而，她再一次回來時，墨未干，畫為成，她的小哥哥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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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呢……有木有跟我一樣，覺得這章其實好甜蜜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