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的滋味,也該是換你嘗嘗了。」地藏王輕輕抽出劍身,「現在,我就把他們全都還給你。」
閻羅王撫著空蕩的胸口,氣弱游絲地朝軒兒伸出抖顫的手,「我的……女兒……」
「她永遠也不會是你的女兒。」地藏王收回了長劍,鏗鏘有力的回笞他。
閻羅王不甘地仰望天際,他又想到了原魔,那個人貌蛇心之魔。無論是誰,只要能夠付出代價,原魔就會為請求之人完成心願。
「原魔……」他要許願,他願意再出賣自己,只求能夠再許一次願望。
「你不必再找原魔了,他早已被我封印在了地下。」
閻羅王訝然地瞪大雙眼看著他,不願置信唯一的浮木早已不能抓扶。
「我們兩個,都不會再有另一個五百年了。」地藏王木然地看著他眼底的不甘,任他在雨中僵直的立著身子,緩緩嚥下最後一口氣。
滂沱的雨聲令軒兒聽不清他們兩人間的對話,她撫著昏沉的額際,緩緩地走至那個一直背對著她的地藏王的身後。
「你是……我爹?」
地藏王的身子微微一顫,緩緩的轉過身來看著這個他一直沒能好好看一眼的女兒。
得到消息後飛速從魔界趕來的冥澈,看到軒兒和地藏王在一起時,忽地愣住了。「主子……」
軒兒瞠目結舌的望著地藏王,頻頻搖首。「怎麼可能……我爹怎麼會是殺害我師父的幕後指使人?我爹怎麼會是害冥澈失心的那個人?」
地藏王見軒兒如此傷心,伸手想要上前安慰,卻被軒兒硬生生的制止了。
「不要過來……」
「安安,我是有——」
軒兒眼角含淚的打斷他,「是有苦衷是嗎?」
她平靜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從小孤苦無依,是師父將我視如己出,教我武功,將我養大,你卻殺了他,還不斷拆散我和冥澈,天下哪有這樣的爹?!」
地藏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她說完。
「你說你也失了心,你明知失心的痛苦,為何還要冥澈也像你一樣痛苦?」
「你進入玉中後,的確是我讓那玉碎了的。為了保護連心玉不被外人奪取,我只有用這種辦法。」
軒兒哭笑不得的望著天空,先前與冥澈的種種幸福,現在卻讓她更加痛苦。
她默默的轉身,毫無目的地的向前走去。
「軒兒——!」冥澈擔心的喊道。
「不要跟過來……」軒兒淡淡的說道,「我想靜一靜……」
這是不是到了他們的終結……
***
不知道走了多久,軒兒竟來了到了人界和冥界的交界處,也就是兩百年前她化進玉中的地方。
她悠悠的站在壓上,看著萬丈深淵下墨色的忘川,緩緩的合上了眼睛。
傳說,只要從這裡跳入忘川,就能夠忘記一切,進入新的輪迴。
懸崖上的風吹得她的衣裙獵獵作響。
冥澈還是沒有聽話的追了過來,軒兒轉頭看到冥澈甩開韁繩下馬,逕直朝懸崖上攀來。
軒兒也不阻攔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爬上懸崖。
山風如煙,崖下雲霧繚繞,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他站在懸崖邊,因為一路行得太急,他微微喘息著。
也許是雪風太烈,他的臉色顯得十分蒼白,大風捲起雪霰,吹打在臉上,隱隱作痛。
「軒兒!」
風從他的唇邊掠走聲音,輕薄得我幾乎聽不見。
「我們為什麼還是來到了這裡,像是兩百年前一樣……」
凌軒兒淒楚的望了望天空,「也許這就是宿命……」
「不要……」冥澈用手捂著胸口,「不要……你答應過我的,要一直陪我走下去……」
這一切,有她選擇的餘地嗎?她原以為可以忘記冥澈殺師之仇,她原以為她可以和他就這樣過著永無止境的幸福生活。
但是……她竟然是仇人之女,她竟然背負了這麼多。
她好累……
他的目光,有著錯綜複雜的痛楚,彷彿隱忍,亦彷彿淒楚。
「忘川之水,在於忘情……只要跳進忘川之中,便會忘記一切煩惱,轉世重新做人。」
冥澈聽軒兒這樣說,臉色微變,終於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可她卻往後退了一步。她的足跟已經懸空,山崖下的風吹得我幾欲站立不穩,搖晃著彷彿隨時會墜下去,風依舊瘋狂的刮著,她的衣袖就像是一柄薄刃,不斷拍打著軒兒的手臂。
軒兒一字一頓地說道,「冥澈,今生無緣,唯能來世再續。」
軒兒忽地笑了,像是兩百年前化進玉中那般決絕,猛地轉身,就像一隻鳥兒撲向天空,就像一隻蝴蝶撲向花朵,毅然決絕地縱身躍下。
她明明知道,一旦跌下去,便是忘記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