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澈離開花院沒多久後，古岳彥仔細的聆聽他的腳步聲，再三確定他已遠走，便揚起手，猛然將一記烈火掌飛制向軒兒躲藏的方向。
「出來。」
臉上猶帶著淚痕的軒兒，走出被烙了一個掌印的柱子，腳步不穩地踱至他的面前。
「冥澈他……」她痛苦地抬起頭，「為何必須殺我？」
「初五之前他要是不殺了你，他活不過初五那日。」古岳彥冷清地瞪著這個害他們每個人都有生命危險的禍水。
「為什麼？」她究竟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甚至還要以冥澈的生命來威脅？
「你有你的使命，他也有他的使命。」
軒兒的臉龐瞬時變得雪白，「你也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古岳彥一點也不把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放在眼底，反而對她反感得很，「我想我們不需要把話說得太白。」
「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軒兒掩著臉龐啜泣，「我從來都沒有過害他的念頭……」
古岳彥冷冷地瞥她一眼，「你愛他嗎？」如果這個女人愛冥澈的話，那麼事情就好辦了。
軒兒不點頭也不搖頭，但她那不可收拾的淚，一滴一滴地墜落在地，為她自招了一切深埋在心底的情絲。
「假如冥澈不殺你，你也知道他將會有什麼下場。」古岳彥冷硬地向她分析利弊，「到頭來，你也不過是失去了一個曾與你短暫相處過的良人而已，但對我們來說，我們卻是失去了一個生死相依了幾百年的好友。而魔界也將失去了一個可以支撐的支柱。」
他的聲音，聽在軒兒的耳裡，如針如刺，一下又一下地刺痛她的心扉，字字句句地推翻了她所有的夢想，和她那泡沫般的希望。但更令她心傷的，是那個不知把她放在心底何處地位的冥澈。
就像他以前曾經說過的，他只是需要有她陪伴在他的身邊而已，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可是即使是這樣，她那已經陷落的心卻無法從冥澈的身上抽回來。而那深刻在她心頭、無人知曉的情意也無法抹去。
「他如果不殺我，就一定會死嗎？」軒兒的聲音輕到幾不可聞。
「倘若你對他有心，那就不要讓他兩難。如果你真愛他，那就讓他活下去。」古岳彥看她似乎是有些動搖了，於是改試著對她動之以情。
「我該怎麼做？」軒兒靜靜地拭去淚，心如死灰地抬首望他。
古岳彥將冥澈退還給他那柄精緻的短刃扔進她的懷裡。
「由你自己判斷。」
握著手中冰涼的短刃，軒兒淚眼模糊地仰望天際，不肯讓眼淚掉下來。淒涼的夜風緩緩吹過，吹散了她的淚，讓她清楚地看見，這不是她夢想中的美麗世界，因為那熟悉且揮之不散的黑暗，又逐漸地朝她靠攏，讓她再度孤單單地回到了黑暗裡，不能動彈。
***
一輪光芒暈淡的上弦月，靜靜掛映在幽暗的水面。
在古岳彥走後，軒兒就只是坐在花院的水塘邊，無聲地看著水裡頭的人影。
不知是光線大過昏暗不清的緣故，還是因為淚水的關係，她看不清楚水裡頭的自己，水面上倒映的她，面容看起來是那麼地模糊、那麼地生疏，讓她無法辨識，怎麼也無法認出自己來。
她怎麼變成了這樣？
從前，她以為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能夠去背負，可是只要一扯上冥澈，她就變得不知該何去何從、無法自處。原本那個沒有冥澈存在的世界已經離她很遠了，而她堅強的心，也己片片凋落，無論再怎麼拼湊，也拼湊不回原來的自己，她成了一個自己完全不熟識的女人。
冥澈就好似在她的身上繫上了密密的絲線，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著她。
她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懂了，而後苦澀便漸漸地侵入她的孤獨之中，無奈也漸漸地滲進她的身體，在她身上的每一處蔓延。
她明明知道自己正逐漸地沉淪，可是她卻不願掙扎．只想沉醉在東風裡，留戀在冥澈給她的春天裡，但那劃破她夢境的冷酷事實，又讓她不得不醒來面對人世的生生死死。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她情願不要醒，不要又醒來面對那些恩怨是非。
落花在水面上輕輕慢游、緩緩飄蕩，像極了她那顆動盪不安的心。
古岳彥交給她的短刃依舊擱躺在她的掌心裡，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到底她該怎麼做，才能讓冥澈活下去，也讓貪戀著冥澈的她活下去。
難道真的不能兩全？難道必須要她做出選擇？
寧靜的花院裡突然傳來數聲細響，軒兒循音看去，就著朦朧的月光和遠處的燈火，數名身著黑衣幾乎要和夜色融成一色的人，正攀躍過高牆、自樹梢翻躍而下。
軒兒警覺地握緊手心的短刃，但在那些人逐漸朝她靠近時，她在他們漆黑的衣棠上看見了那屬於閻羅殿的標記。她已經遺忘很久的話語，在她耳邊依稀響起，讓她瞬間明瞭這些人是為誰而來——他們是為了她這個不但遲遲沒去偷取名單，還反叛閻羅王的她而來。
看著那些人提著亮晃晃的白刀直朝她而來，軒兒低首看了手中的短刃一會兒，又將它收進衣袖裡，不走也不動，也不高聲呼喊或是覓路逃生。
她沒想過自己可以這麼幸福，這輩子，這樣就夠了。她若是死了，冥澈也就不必因為她的生死而被她牽連，她也不需再傷愁地為了他們兩人的未來而苦惱，不需去想她到底該怎麼做，她只要將一切都交給眼前的這些人就好了，由他們來決定她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