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走後,她就接到了許爸爸的電話。
因為陸淮安去上班,所以找人將許陌的電話拿了過來。
許陌在聽到許爸聲音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的哭了出來,也許是因為前些天的事,又也許是因為今早夏雪的來訪,她不想去想,她也想不清楚。
許爸爸在電話那頭不住的歎氣,聽著女兒聲嘶力竭的哭泣聲,也是老淚縱橫。
「陌陌,苦了你了。」
許陌抹掉眼淚,苦笑,「爸,有些事……我是自作自受。」
她的確是自作自受,明明知道那個男人危險,卻還要不斷的靠近。不是自作自受,又是什麼?
許爸爸聽著,歎道:「傻孩子,說什麼呢。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愛情的權力,其實爸爸知道,你對陸淮安是有感情的,而他對你……也好。只是溫言那孩子……哎,苦了他了。」
許爸不知溫言其實早就已經背叛過許陌的事,而他也一直以為許陌和陸淮安是糾纏不清的,所以一直覺得溫言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只是許陌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再對不起溫言,他也絕對是支持許陌的。
人人都護短,他也不例外。
許陌聽著,咬著唇不語。
溫言和苛桐的事,她自然不準備告訴許爸。
只是他說,陸淮安對她好……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也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今天夏雪的話,卻讓她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他真的對她好嗎?可是若涉及到他的未婚妻呢?他又會如何選擇?
唇角兀自勾出一抹嘲弄,她以為這一次近了近了,更近了,可是奈何自以為是,她依舊猜不透看不穿他。
「爸,這事兒對你……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許寒生笑了笑,「爸的事兒哪還用你擔心?不管有沒有影響,爸現在都還是市長,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就算以後不是了,那也是爸該退休了。你也長大了,到了結婚生子的年齡,難不成還不允許爸偷 偷懶,享享清福啊?」
許陌心裡一動。
許爸爸雖然口上這麼說,可是心裡也清楚的吧,女兒發生這樣的事對他的仕途怎麼可能沒有影響?
在官場上拚搏了大半輩子,終於坐上了市長的位置,兢兢業業,嚴於律己,為人民服務,這些,都是他許寒生做了大半輩子的事。談何說放下就放下?
莫說退休,恐怕退居二線都是他無法接受的吧?
許陌如鯁在喉,什麼也說不出來。
許寒生怕許陌多想,又趕緊在電話那頭道:「傻女兒,市長最多任10年,我能連任兩屆,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何況,官場上爾虞我詐,你真忍心看我在那種地方待一輩子?」
「爸想好了,等這段時間過了,我就帶你去旅遊,還有你姐夫,咱們一起,想去哪兒散心就去哪兒,爸這些年啊,還是存了些錢的,咱們全家人一起。
「可是陌陌……你什麼時候回來?陸淮安那裡再好,你也不能不回家吧?爸一直等著你……」
許陌捂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她聽著許父滄桑的聲音,忽然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女兒做的有多不稱職。
這些天她習慣了陸淮安的保護,她不想去接觸外界,甚至忘了自己的家裡還有一個等著她回家的父親。發生這樣的事,縱然她苦,可那些關心她的人又如何不苦?
可她竟然連一個電話都不曾去打過,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曾說過。
是因為被保護也會成為習慣吧?這期間的六年,她成熟獨立,總是自己保護自己,因為那時候身邊沒有陸淮安。
只是沒有想到,如今他在身邊時,她還是會像六年前那樣自然而然的依賴上他,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可這,是多麼不好的兆頭。
……
中午的時候,洛水的外賣到點就來敲門。
許陌其實是極愛洛水的食物的,可是她一個人坐在餐桌上,看著滿桌的食物,竟然毫無食慾。
出乎她意料又不出乎她意料的,陸淮安打了電話進來。
許陌盯著許久,卻始終沒有拿起。
一次,兩次,直至電話連續響了三次,許陌才閉了閉眼睛,拿起電話。
「喂……」她的聲音,有些嘶啞和輕微的疲憊。
陸淮安緊蹙著眉頭,有些奇怪又有些擔心,「陌陌,你怎麼了?」
許陌強笑了笑,「沒什麼,餓著了。」
陸淮安有些不信,他眉頭蹙成一個川字,嘴上卻道:「餓了就多吃點,別給白欽省著。」
許陌平靜的掛了電話,可是心裡,卻始終無法。
她坐在餐桌前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有鑰匙開門的聲音,她如夢初醒的看了看時間,再三確定目前離剛才的電話才三十分鐘,她有些疑惑的看向門口。
陸淮安開門進來,他看著許陌困惑的眼神,餘光卻刻意瞄了瞄桌上絲毫未動的食物,笑道:「公司的事都安排完了,想早點回來休息。」
他說的那樣隨意,彷彿真的只是在利用一個總裁的特權,沒了事做就下班回家。
他走過去把許陌按回座位上,然後自己走到另一邊坐下,道,「還沒開吃,正好,我也餓了,咱們一起吃吧。」
他說著給許陌夾菜,許陌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直到她碗裡堆起小山,他才滿意罷手,看到許陌沒有動作,奇怪道:「怎麼了?不好吃?」
許陌搖搖頭。
「那是菜冷了吃不習慣?我去熱一熱。」
他說著端了菜就往廚房裡走,許陌卻把他叫住。
「陸淮安。」
「嗯?」陸淮安頓住腳步,慢慢轉過身來。
「把菜放下,咱們談一談吧。」
陸淮安抿了抿唇,回到位置上坐下,將菜放到桌上。
他看著她,眼神溫柔,彷彿沒有聽出她話裡的低落和疲憊意味,「怎麼了?」
「我記得你說過要幫我找出兇手的,這些天我沒把心思放在這個上,也沒怎麼問你,不知道你查得怎麼樣了?」
陸淮安頓了頓,道:「這事兒我一直讓他們注意著,白欽也在著手查,只不過,目前還沒有查出來。」
許陌輕「嗯」了一聲,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碗裡的飯菜,心裡千萬種滋味。
陸淮安以為她是因為沒有查出兇手而不開心,又安慰道:「陌陌,我答應過你一定會幫你找出兇手報仇,就一定會做到,你相信我,用不了多少時間,我就會讓那個人親自求你原諒她!」
許陌沒有再「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配合著他說出那樣違心的話。
她看著他,眼神陌生。
她真的好想問一問他,他到底是怎麼做到在她面前撒謊,可以撒得如此理直氣壯,如此氣定神閒的?
她也好想問一問他,他捨得讓那個兇手來求她嗎?
如果他回答一個「是」字,那麼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讓他立馬兌現。
陸淮安被許陌冷意暗藏的眼神看得發慌,之前的那個電話他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所以不管公司有多忙,他都毫不猶豫的要回來看一看她,生怕她是因為一個人胡思亂想。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竟然讓他害怕……
也許是因為承受夠了她的那些冷言冷語和冷淡態度,所以當他再一次享受著她的依賴和溫和時,他再也受不了她眼裡的冷意,哪怕一丁一點,都讓他無法接受。
就如同在快要窒息時,被人從水裡救起,然後又莫名其妙的將他摔進水裡。
而那個人,是他此生的最愛。
「陌陌,你怎麼了……?」
許陌覺得,她似乎看見了他眼裡的痛意和忐忑。
可是,多麼的嘲諷不是嗎?
她何曾把他看透過?
「我爸下午給我打電話了,他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她雖然沒有說明白,但大家都清楚,她的意思是,她要回家。
陸淮安劍眉緊蹙,好看的薄唇抿出一個美麗的弧度。
她的不正常和冷意,就是為了讓他放她回家嗎?
「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我本來也沒什麼東西在這裡,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我想現在就走。」
「好……我送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陸淮安堅持道,「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
在陸淮安的堅持下,許陌最終還是讓他送她回許家。
可是兩人都是一路無言,各懷心思。
陸淮安將車開得很慢很慢,許陌沒有點出,他也就裝是為了安全。
明明極短的距離,卻行了有個把小時。
因為知道許陌要回來,許父和顧以端都放下手頭的工作在家裡等著,生怕她回來時面對空蕩蕩的屋子胡思亂想,覺得孤單。
兩人早已等在了門口,看到許陌從陸淮安車裡下來,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許父看著許陌,在確定她沒有消瘦後,慈祥的目光裡含了淚光,「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許陌笑了笑,撒嬌道,「哎喲,爸,你這是做什麼,幹嘛搞得我好像是死而復生回來了一樣。」
許父也笑了,「爸這不是開心麼?這麼久沒見你,爸自然想你得很。」
顧以端站在一旁,也很是高興,「陌陌,歡迎回來。」
雖然說回來了,只是換了一個地方。可是他瞭解許陌,她肯回來,就代表,她選擇面對解決這件事,而不是一直躲在陸淮安的羽翼之下。
許陌微微一笑,「以後你們就好好上班,別一天想著我的事。」
顧以端點點頭,很是欣慰。
他看向陸淮安,感激道,「這次,就多謝陸先生了。」
因為陸式的案子和六年前陸淮安對許陌的傷害,顧以端對陸淮安多少是有些不喜歡的。況且許陌和陸淮安還有著不清不楚的感情,可是兩人的身份又實在不合適,就算是為了許陌的前途,他也實在不喜歡他們在一起。
但他在婚禮上的出現,和這些天對許陌的照顧,讓他對他私底下還是很感激的。
如果沒有他,他真的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看見許陌向許父撒嬌時的嬌態。
許父笑道:「如果陸先生不嫌棄的話,進取做一做吃了晚飯再走吧。」
「爸,他公司很忙的,送我回來就已經很麻煩他了。」
陸淮安本來想說什麼的,但聽得許陌的話,臉色沉了沉,抿了唇不語。
許父似乎也感覺到了許陌話裡的客氣和生疏意味,察覺兩人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所以也沒再勸陸淮安,只是笑意盈盈的說:「既然陸先生忙,我也就不強留了,等陸先生什麼時候有空了,再來坐一坐。」
許陌就這麼回了許家,她進門時,陸淮安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她也不曾轉過頭來看一眼,說一句再見。
陸淮安坐在車裡,緊蹙的眉頭始終沒有展開過,他點了根煙,凝神沉思。
許陌對他態度的轉變之大,讓他覺得措手不及。
失重與超重之間,連心臟都要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