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藍小禾沒有回去,而是住在了陸家。
她和許陌躺在一張床上,睡不著,就聊天。
她們一直從小時候聊到現在。
她們笑著聊小時候怎麼一起去欺負別的孩子,怎麼炸鞭炮去嚇人,怎麼把追藍小天的女生氣得半死,最後見到藍小天就繞道而行……
她們有說有笑,彷彿從來沒有過上海,彷彿只是多年不見後相聚時的暢談。
只是在說到溫言和苛桐時,他們會自動忽略。
藍小禾歎道,「其實最可憐的還是藍小天,他什麼都沒有做錯,老天卻那樣罰他。」
許陌望著天花板,道,「人生總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讓人無法接受……」
藍小禾轉身抱著她,輕聲問,「陌陌,你說,咱們幾個,會就這樣散了嗎?」
「我不知道……如果現在讓我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面對苛桐,我做不到……或許要靠時間吧,等我們都成熟得足夠豁達時,也許,我們還可以一起喝茶聊天。」
「嗯,我們等,等那一天。」藍小禾鼻子一酸,悶悶的說,「我只剩你們了,我真的不想你們再有什麼。」
*
因為藍小禾的陪伴和陸淮安無微不至的照顧,許陌的心情恢復了不少。
她讓藍小禾不要再藍家陸家兩處跑,只要好好的開導和照顧藍小天就行。
藍小天這人,就是缺乏一點男子氣概。也許是因為從小就被保護得太好,他就像是一個溫室裡的花朵,經不起任何摧殘。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覺得天要塌下來。
可是他愛苛桐那麼多年,發生這樣的事,他沒有辦法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聽藍小禾說他成天把自己關在家裡,甚至搞絕食,就讓人覺得有些過了。
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這真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行為。
而這些行為,做一些也就夠了,做得多了,就不應該。
許陌仍然沒有出門,陸淮安每天還是很早就出去買菜,做飯,將她的生活照顧得妥妥帖帖。
有時候,她心情好一些,也會到廚房給他打幫手,一起做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後晚飯過後要麼在公園裡散散步,要麼在陽台上喝喝茶,聊聊天,日子過得很是平靜。
可是這幾天,陸淮安的電話越發多了起來。
他似乎並不想讓許陌知道,每次打電話都躲到書房裡。
許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畢竟陸式這麼大一個公司,又有警察局盯著,如今陸淮安這個總裁卻因為她而洗手作羹湯數日。他不去公司,陸式只怕群龍無首。
她看著他在廚房裡熟練的忙碌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道:「陸淮安,明天,你去公司吧,不用一直這麼陪著我。」
陸淮安手中的動作頓了頓,轉過頭來錯愕的看著她。
許陌道:「我一個人沒事的,你不用擔心,但是陸式這麼大一個公司,你不去,恐怕……」
「沒事的,我想陪著你,公司的事自然有人處理,我請這麼多人來,不是吃白飯的。」
許陌搖搖頭,堅持道:「你還是去上班吧,就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陸淮安最終拗不過她,加之他也確實有一些事情需要親自處理,所以第二天早上,他給許陌做好了早餐,就出了門。
許陌起來的時候,已經太陽曬屁股。
這些天她被陸淮安給慣壞了,每天睡到天大亮,什麼都不用做。除了吃就是睡,跟養頭豬沒什麼區別。
她洗漱完畢,走到客廳,餐桌上放了牛奶和麵包,以及陸淮安寫好的便利貼。
——桌上的是牛奶和麵包,如果你不想吃,微波爐裡有雞蛋和香腸,另外,吃完早飯,記得吃水果,我已經削好了放在冰箱裡,每樣都有一點,想吃什麼自己挑。
許陌勾了勾唇,咬了口麵包走到冰箱前,門上也貼著笑臉的便利貼。
——吃完早飯看看書打發時間,或者曬曬太陽。午餐我不一定能回來,我給你叫了洛水的外賣。沒有叫牛排,晚上我回來給你做。
許陌微微一笑,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水果盤,挑了自己愛吃的水果。
吃完早飯,她看了一會兒書,覺得無聊,又看了一會兒電影,還是覺得無聊,接著去陽台曬了曬天陽,結果覺得刺眼,頹然的跑了進來。
忍不住拿起電話,打給陸淮安。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了起來,陸淮安好聽的聲音響在耳邊,「無聊了嗎?」
許陌嗔笑道,「你的心什麼做的啊,怎麼一猜一個中。你呢,在做什麼?忙嗎?我會不會打擾到你工作了?」
陸淮安看了看偌大的會議室裡等待著的眾人,柔聲道,「不忙,坐辦公室裡發呆呢。」
「好啊,你這總裁不稱職,小心被彈劾。」
陸淮安寵溺道:「只要你不彈劾我就成。」
兩個人簡簡單單的說了一會兒,許陌忽然找不到話了,乾脆拿了家裡陽台上的某朵花上面有好多灰塵說事兒,陸淮安倒也認認真真的聽著,一邊點頭,一邊寵溺的說晚上回來他得給那花朵洗洗澡,惹得會議室裡的眾人眼角狂抽。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許陌是真的找不到話了,陸淮安也向來不是個多話的人,兩個人就拿著電話沉默起來。
旁邊秘書小陳看著陸淮安的樣子有些奇怪,他拿著電話也不說話,不知道他到底掛了電話沒有,她小心翼翼問道,「總裁,還開會嗎?」
這話恰巧被許陌聽了個正著,她小聲尖叫了一聲,有些尷尬道,「陸淮安,你在開會?」
陸淮安不悅的看了小陳一眼,起身淡淡道,「會議取消。」
他說著,走出會議室,留下一眾人等大眼瞪小眼。
有些事他們也是有耳聞的,難不成剛才打電話的那人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市長千金?他們的總裁竟然那樣心疼她?也難怪她會選擇總裁了!
小陳嚇得冷汗直冒,陸淮安那一眼,讓她細胞死了不少。
氣場太大的男人就是可惡啊可惡!
陸淮安走出會議室,許陌在電話那頭咬著唇,小臉紅得厲害。
剛才她拉家長的話不知道被那些人聽到沒有,什麼花兒上有灰塵,什麼電視顏色不好看(都是黑色啊黑色,有毛好看不好看的啊啊啊~),什麼茶葉泡著泡著都給沉下去了,漂浮著多好看啊……如果真被聽到了,她真是丟臉丟大發了。問題是陸淮安還好像很認真的跟她討論著,他倆的對話在其他人看來,一定忒腦殘。
「陌陌……」陸淮安見許陌沒有反應,蹙眉輕聲叫了一聲。
許陌尚處在自己自以為是的想像之中,突然聽見陸淮安的聲音,嚇了一跳,「那個,我去喝水,再見——」
「嘟嘟嘟——」
陸淮安聽著電話忙音,無奈的勾了勾唇。
不過還好。
至少她主動給他打了電話。
*
許陌掛了電話,竟真的往嘴裡猛灌了兩口水,好像是要證明自己不是在找借口。
她放下水杯,想起陸淮安的那一句「會議取消」,心裡竟隱隱蕩起一層小小的漣漪。
「叮鈴——」
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她看了看時間,蹙眉。
這個時間離午飯還早,肯定不會是洛水的外賣。藍小禾她又打電話讓她不用來了,那會是誰?
她奇怪的開了門,在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時,真心後悔自己沒有先用貓眼看看。
「夏小姐……」
夏雪帶著她國際巨星的標準化笑容,「是我。許小姐,好久不見。」
她說著,也不問問許陌請不請她進去,就兀自跟主人似的走進屋,還一邊看一邊打量,「你把這裡收拾得還挺不錯的,畢竟淮安有點兒小潔癖,以前每次都是我收拾的,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也許是因為最近發生太多的事,讓許陌覺得很累。所以面對夏雪言語裡的宣示主權和挑釁,她懶得假笑也懶得口角之爭,只是默默看著她在房子裡慢慢的轉悠,最後特自然大方的坐在沙發的最中間,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勢。而她,沉默得彷彿小保姆。
夏雪見她站在那兒不說話,朝她招招手,道:「站著做什麼,過來坐啊。」
許陌踟躕了一下,還是坐了過去。
夏雪笑得高傲,「許小姐臉色不太好,怎麼,是因為婚禮的事打擊太大了麼?」
許陌臉色變了變,緊抿著唇不語,雙手卻緊緊絞在一起。
這些天來,她所見的人中,陸淮安和藍小禾最多,其餘人幾乎不見。陸淮安和藍小禾怕她不開心,所以從來不會主動去提起婚禮上的事,可是現在,當她從一個非重要他人口中聽到,心裡還是覺得難過和難堪。
況且這個人,還是陸淮安的未婚妻。
雖然陸淮安在她面前從來沒有提起過她,但是夏雪卻是實實在在的存在的,要不然,她也不會知道這個住處,不能找到這裡來。
「想來也是,發生這樣的事,恐怕誰都不能開心得起來。要是發生在我身上,恐怕早就羞愧得自殺去了,哪裡還能這麼活生生的心安理得的住在別人男朋友的家裡?」夏雪?看了許陌一眼,笑著繼續說,「許小姐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倒是佩服得很。不過說實話,我倒是有些好奇了,畢竟發生這樣的事,誰心裡多多少少都有些怨恨,怎麼發生在許小姐身上,許小姐似乎絲毫沒有要找出放視頻的人的意思?」
許陌聽著,眉頭緊緊蹙在一起。
她承認,她是很想找出那個陷害她的兇手。可是接二連三發生那麼多的事讓她連自己的心情都沒有整理好,還怎麼去找兇手?
她也曾仔仔細細想過這件事。
如果那個人針對的是她,那麼這懷疑對象就實在太多了,她當警察這一年破案無數,得罪的人自然不在少數。而若那人針對的只是他和溫言的婚姻,那麼則很有可能是許父和溫父在官場上的對頭。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嫌疑人來。
「夏小姐,你今天來,有什麼話請直說。」許陌想著她言語裡的嘲諷意味,也沒心情再跟她耗下去。
許陌這樣的態度,卻讓夏雪覺得她是在以女主人的身份講話,她臉色冷了冷,微哼一聲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想你會很有興趣聽的。」
許陌默然。
夏雪冷笑,「我也不怕告訴你,那視頻就是我讓人放的!」
「你說什麼?!」
「沒錯,那視頻就是我讓人放的,我夏雪做事向來不遮遮掩掩,既然做了我就會承認。」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夏雪笑得坦然,「不為什麼。這事兒淮安也是知道的啊,我早就告訴他了,怎麼他沒告訴你麼?」
「你胡說!」
「我胡說做什麼?我連真相都告訴你了,還有什麼好胡說的?」夏雪冷哼一聲,早已沒了初來時那故意端出來的名媛風範,「再說了,你不信大可以去問淮安,你們天天在一起,我要真胡說,你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許陌踉蹌的癱軟在沙發上,她渾身都在發抖。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她卻如此坦然的說了出來,彷彿自己做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可是,她卻毀了她一生!讓她背負一生的罵名!
如果是半個月前的許陌,她想她一定會第一時間將這個罪犯抓起來,管他什麼國際巨星,去她的黑道千金。
可是她現在的重心,竟放在了她後面那句話上。
——這事兒淮安也是知道的啊,我早就告訴他了,怎麼他沒告訴你麼?
他知道麼?
可是他口口聲聲說遲早會為她報仇,替她找出兇手,他就是這樣幫她報仇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