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小玉很認真的疊著衣服，很認真的放進旅行箱裡，彷彿一個妻子在給一個即將遠行的丈夫打點行裝。
「小玉，行了，就在本市，也不遠，弄得跟要出國似地。」沈浩笑著說道。
祁小玉笑了笑，說道：「真不知道這些年你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一個大名鼎鼎的教授，一個在手術台上翻雲覆雨的主任，居然都不會照顧自己，說出去別人能信麼？」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麼！」沈浩自嘲的笑道。
「到了賓館，打個電話，記得不能多喝酒！」祁小玉深情款款的囑咐道。
沈浩點了點頭，說道：「其實這種會最沒有意思了，表彰會而已，可是，市裡的領導給我打招呼了，我還要發言，不得不去，不過還好就兩天而已，看有什麼禮物，回來送給你！」
祁小玉撇了撇嘴，說道：「我可不敢要，那你是給你這個有突出貢獻的人的，我沒有資格要！」
「你照顧了我這個有突出貢獻的人，最該表彰的就是你了！」沈浩笑道。
祁小玉不好意思的笑了。
這是一個全市文教衛生系統的表彰會，這種會就是個形式，得獎者在意的是獎品，沒有得獎的在意的是會領到什麼樣的紀念品，說白了就是公家買單個人得實惠。對於沈浩來說，他更願意參加一些學術會，畢竟那樣的會議會有一些收穫，而這種會，純粹是一種政治作秀的意味，但是，中國的事業單位從來跟政治脫不開干係，他卻不得不參加，說白了，領導給了面子，他敢不接著麼？
但是，怎麼作報告，就是沈浩自己說了算了。
整個文教衛生系統共評選出十個有突出貢獻的先進個人，但被選出作報告的只有兩個人。
那個文教系統的同事報告做的口沫橫飛，慷慨激昂，彷彿自古以來，教育已經發展到了極高的階段。此仁兄講，即便是在孔老二的時代，教學也是要束脩的，而現在，在我們國家已經免除了一切學雜費用，這說明我們的政府是很注重教育的，也是真心改善教育環境的，總之孩子生活在這個時代是無比幸福的。
然而，上面在慷慨陳詞，下面卻是在會心微笑。
與會者都是行家。
不錯，國家是減免了學雜費，可是，為什麼老百姓還在呼號上學上不起呢？國家是在教育上加大了投入，但是，改變的恐怕只是教師的待遇，教育環境真的改善了麼？希望工程功在千秋萬代，國家大力宣揚，這樣的泱泱大國，教育居然不能普及，建學校居然還要依靠民間的力量，這，對這個號稱現代化的國家來說，是不是一種恥辱？那些孩子們，在危房甚至在露天上課，手腳凍的發裂，那些偉大的老師麼，甚至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婚姻、家庭，而這些滿腦肥腸的傢伙卻在這裡衣食無憂的慷慨陳詞，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沈浩開始做報告了。
他深知，現在，老百姓對於醫療的恐懼已經漸漸轉化成一種憤恨，較之教育有過之而無不及，醫患矛盾更是尖銳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然而，老百姓還是會生病，醫生還是得治病救人，老百姓和醫生就在這夾縫中矛盾的生存著……
沈浩的報告做的簡單而直白，他沒有什麼空洞的政治口號，有的，只是從一個醫生的立場，對病人的憐憫，對政府的呼籲，還有對現狀的無奈……
沈浩在房間裡來回的踱著步，手裡的手機已經被他攥的滿是汗水，他無數次的拿起手機想給祁小玉打個電話，卻又放下，他甚至可以在數千人面前用英語流利的演講，然而現在，他卻不敢撥這個電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長時間以來，見到祁小玉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要麼是在醫院，要麼是在家裡，他總是能見到那個瘦弱的身影，可是現在，僅僅一天不見，他卻覺得彷彿缺了什麼……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沈浩幾乎嚇了一跳。
他無奈的笑了笑，走過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個五十左右的男人，瞇縫著眼，滿面紅光，舉手投足一幅領導的派頭。沈浩看他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
「您找哪位？」沈浩客氣的問道。
「沈教授，我就找你！」對方滿臉的微笑，沈浩卻總是有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我們認識麼？」沈浩這麼說著，還是禮貌的將對方讓進了房間。
「您是貴人多忘事了，我的父親前些日子曾經在你們科住過院，還多虧您的手術了！」
「您是那個……」沈浩摸了摸額頭，似乎一時想不出來。
「我姓黃！」
「對了，您是黃局長，我想起來了，你和我們科南春還是鄰居。」
「是的！」
「快請坐，請坐！」沈浩一邊讓著，一邊去倒茶。
黃局長微微一笑，毫不客氣的坐下了。
「您今天也是來開會？」
「是啊，我剛才看您做報告做的慷慨激昂，想和您交流一下感想！」
沈浩停下手裡的動作，心中充滿了疑惑。黃局長這話說得奇怪，雖然很客氣，卻頗不以為然，而且似乎暗帶譏諷，難道他父親住院期間自己得罪過他？
「有什麼話請講。」沈浩不動聲色的坐到了黃局長的對面。
黃局長微微一笑，說道：「您剛才的報告中提到了紅包的問題，而且似乎對收受紅包深惡痛絕，而且毫不客氣的將他們歸為醫生中的敗類，是這樣麼？」
「是的！」沈浩點了點頭。
「那我請問，你只是喊下口號呢，還是你心中真實的想法？」
沈浩微微一笑，說道：「當然是我心中的想法，我沒有必要去喊那些空洞的政治口號！」
「那再請問，您或者您的手下有沒有收過紅包呢？」黃局長咄咄逼人的問道。
黃局長的問話已經很不禮貌，且很不友善，沈浩抬頭看了黃局長一眼，只是輕輕的歎了口氣。沈浩沒有心情責怪黃局長的無禮，他心中想的只是目前的醫患的現狀，一個局長冒昧的登門拜訪只是為了求證這件事，這就意味著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一個高高在上的局長尚且如此，那普通老百姓呢？局長可以來問自己，老百姓又該卻找誰問責？
黃局長得意的一笑，似乎早已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