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牡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的花容失色,又見離若小小的手裡晃晃蕩蕩的捏著她的玉珮,似乎隨時都要掉下來,她瞬間慌了神,生怕被這小破孩給摔碎了:「公,公子,快給我,不要鬧了!」
離若換上了認真的神色,「花牡丹,不要心存僥倖,我已經讓致遠調查過了,那個人,他已經走了!他不要你了!」
花牡丹突然轉過頭,指著離若吼道:「你胡說!胡說!」
離若微微瞇眼,必要的時候為了案情需要,耍些手段也是允許的,「你,不相信?那我告訴你,那個人住在迎客樓,後來老鴇去找他救你,他卻將玉珮交給了老鴇,然後消失不見,要不我們也不可能知道這麼多的,怎麼,老鴇沒把玉珮交給你?」
離若虛虛實實的話讓花牡丹疑心大起,那天媽媽來看她,她曾求媽媽快快救她出去,可是媽媽吞吞吐吐的,只說讓她安心等待,又問起他來,媽媽卻轉移話題,不願多談。難道他真的走了,不要她了?他不是說要給她贖身的嗎?不是說要和她共度餘生的嗎?他怎麼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她為他做了那麼多,他怎麼能拋棄她呢?
「你說謊,這不可能,他不會那麼做的,我對他那麼好!」
唉,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啊,「是啊,你對他那麼好,就連他殺了人,也讓你替他隱瞞,可是他呢,卻拍拍屁股走人,男人啊!」
「你騙我!他沒有走,沒有走!」花牡丹聲音有些沙啞的吼道。
離若針鋒相對,「沒有走為什麼不來看你?既然他愛你,為何要讓你如此等待?如果他愛你,就會為你著想,不會讓你一個獨自承受這一切!你為他失去自由,可是他呢,在知道應該知道的東西後一走了之,他不會來救你的!如果不是老鴇找到我們,我們怎麼能知道你的,怎麼知道他是北燕人?花牡丹,醒醒吧,不要再等了,現在只有說出實情才能救你囹圄,助你擺脫困境。」
花牡丹悲淒道:「我,我沒有殺人,我只是證人,我會出去的。」
離若冷笑,「你以為縣太爺會相信你漏洞百出的說辭?你以為你嫁禍沈狗子就能洗脫罪名?你以為你不說我們就什麼都不知道?你太天真了,你睜開眼睛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縣衙的死牢!如果縣太爺相信你的話為什麼會把你關到這裡,如果他真的想放你出去,為什麼到現在為止你還被囚在這裡?難道你真的想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過一輩子?」
花牡丹眼神空洞,全身無力,她不要被關在這裡,在這裡多待一秒她都不願意,可是現在怎麼辦,怎麼辦,她究竟要怎麼辦才好!
沈致遠聽著離若一套一套的說辭,吃驚的張了張嘴,再看看花牡丹失魂落魄的模樣,竟有些不忍。
離若將玉珮放在花牡丹手中,勸慰道:「他已經走了,如果你把實情告訴我們,我們會救你出去,你還可以去找他當面問清楚!」
花牡丹握緊玉珮,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喃喃自語,他走了嗎?真的走了嗎?我為他做了那麼多,為什麼他還不要我?長髮散亂的披在臉上,遮住了她蒼白的面頰。
離若慢慢跺著步子,然後給沈致遠使了個眼色,沈致遠會意,快步出了牢門。
離若走到花牡丹面前,輕聲道:「花牡丹,我知道,你一定有隱情不願意透露,你也定不願意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那樣成為犧牲品,你一定不會像你表現出來的那樣漠然,是嗎?」
花牡丹抬起頭,淚眼朦朧,淒迷的笑容掛在爬滿淚水的臉龐上,「其實,我看出來了,你想救沈狗子,沈二狗我見過,也罷,我就告訴你吧。他,叫達川,是北燕人,顧延的確是他殺的,沈狗子是冤枉的,他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才被滅口的,沈狗子身上的血是我們弄上去的,手上的也是我們割的,他當時昏了過去。」
離若也不忍心看到花牡丹這樣絕望,正被這梨花帶雨的神情弄得心情複雜,突然聽到她說了實情,轉憂為喜,她不需要知道沈狗子到底聽到了什麼,現在只要能證明沈狗子沒有殺人就好。
致遠很快就來了,手中端著筆墨紙硯、印泥一類的東西,離若示意致遠將花牡丹扶起。
「你願意將過程寫下來嗎?」離若微笑著詢問。
花牡丹點點頭,然後輕輕拉過椅子坐下來,接過筆,作為春風樓的頭牌她當之無愧,即使是在這樣的困境,這樣的心境中仍然從容優雅,乾淨利落。
「好了!」花牡丹將狀紙交給了離若後起身站立。
離若簡單瀏覽一遍,「沈狗子到底聽到什麼?」
「達川到京都的目的」
「什麼目的?」
「……」
離若清清淺淺的笑容突然在她眼前放大……
她在聲音被定格在了這一刻,身體也緩緩下滑,離若突然意識到危險,心知不妙,忙扶住花牡丹,奈何小小的身子無法穩住花牡丹高挑的身體,花牡丹一個踉蹌,單薄的身體像風中的樹葉一樣落下,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落在胸前潔白的紗裙上,那血就像是風中一朵凋零的牡丹,鮮紅而蒼涼。一滴淚順著她臉頰滑落,落到了離若手背上,帶著濕熱的溫度。
離若沉著臉對致遠吩咐,「快,去看看!再傳個大夫來,要快!」
致遠答應一聲,匆忙出了牢房,離若吃力的扶著花牡丹的頭,輕聲安慰:「牡丹姑娘,你堅持一下,大夫馬上就來了!」
花牡丹吃力的扯出一個笑容,斷斷續續道:「我,我的一生,太,苦……太苦,他,他給了我,陽光,好溫暖……」花牡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嘴角還掛著微笑。兒時的記憶一點一滴浮上了她的心頭,她從小就被賣到了青樓,不知遭受了多少皮鞭和白眼,她用心學藝,從不氣餒,她渴望著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有朝一日可以不被欺負,終於,她成功了,成了名符其實的一朵花中牡丹,雖說是青樓女子,可是她才藝精湛,舞藝出眾,才情滿懷,這讓她久享盛名。
她無法忘記,那些她留在窗前的一個個寒暑的清晨和夜晚的身影,讀書、練琴;她也無法忘記,那些在無數或羨慕或妒忌的目光中不斷成長的年華。也許,這輩子她就這樣過,孤獨而落寞,可是直到遇見他,站在陽光下,是那樣的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她的心被觸動了,被溫暖了,她像所有遇到初戀的小姑娘一樣,在每一次的注視中羞澀而幸福,也為每一次的見面心動而期待。
如今,她要走了,她知道是誰要殺她,也許她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棋子,可是她無悔無怨。
「花牡丹——」離若悲從中來,從軍以來,她不是沒有經歷過生死,只是眼前的女子,她是因為自己而死,她命不該絕!她正值青春妙齡,人生才剛剛開始就如流星一樣隕落,只留一瞬的芳華,這叫她如何不傷悲?
沒多久,致遠來了,看到地上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離若心情複雜而低落,也許是因為她今天的造訪造成了花牡丹的死亡,可是,探究事實的真相,最大程度的還原案件本來面目,不能冤枉任何一個人,但也絕不容許犯罪分子逍遙法外是她的職責所在。她只想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如今這樣的結局是她怎麼也不願意看到的。
離若將花牡丹的供述交給致遠後獨自一人離開,明天致遠的哥哥會被放出來,可是花牡丹呢?她還那樣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