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芳抬頭一望,但見,『弦柱亭』的字樣。
亭內一桌三石椅,桌上放著一架琴,四周懸掛簾幔,搖曳,參差披拂。
通體墨黑色,有如綠色籐蔓纏繞於古木之上,雖然認識的古琴不多,但顧流芳還是認出——這就是綠綺,傳說中四大古琴之一!
當年司馬相如琴挑文君,用的就是這把綠綺琴,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
「你怎麼會有這把琴的?」顧流芳稍顯驚愕,四大古琴之一,不是傳說早就化為歷史的灰燼了嗎,怎麼會出現在他手上。
「求來的。」納蘭廷玉撫上琴弦,道:「當年司馬相如過世後,此琴消失無蹤,是朕多番派人探查才知道是落到身毒一位高僧手裡,朕以千金作價,但他不賣,非要朕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從北漢朝拜到身毒去……」一挑琴弦,弦音繞樑。
身毒,應該也就是印度天竺吧!那可是域外,顧流芳皺眉地道,「你真的三跪九叩而去?」
納蘭廷玉逕自坐到琴前,手,微挑一挑琴弦,泠泠瑟瑟,弦音似錦。
綠綺琴顯然很久未被人彈過,但經他熟練地漸漸挑動,琴聲也不再如初乾澀。
水風輕,風拂水榭高低起。
音符輾轉來,銀屏逶迤開,梨花之香隨風飄轉。納蘭廷玉嘴角噙著笑意,十指款彈,完全融入琴魂之中,原來他是個琴癡。
「奏一曲《鳳求凰》吧。」顧流芳提議道,琴音,戛然而止。
納蘭廷玉頓一頓,道:「你要聽哪一曲都可以,但《鳳求凰》,是獨屬於霽雲的。納蘭廷玉的鳳求凰,永遠只求東陵霽雲。」
這是他一生的承諾,對於她,他也只剩下承諾。
「我難道稀罕你琴挑我嗎?」顧流芳有些慍怒地冷笑,「綠綺琴只有彈《鳳求凰》才好聽,你這首高山流水,半點韻味都沒有!」
琴歌: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張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朕當時也是這樣撫琴,霽雲就坐在旁邊,她很調皮,愛亂動,但她的《白頭吟》唱得極為美妙,惟有她能配得上這首《鳳求凰》。」
最終,納蘭廷玉還是彈奏起鳳求凰,不為別的,就為顧流芳能知他心中所想。
顧流芳知道,每夜娶一個女子,他都把故事講一遍,但他卻不需要別人說話,他只是想講而已,只是想講給自己回憶而已。
他實在太寂寞,殘存著許多對東陵霽雲的情愫,卻愁緒滿懷無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