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用下巴頂住小福的頭頂,眼淚躺進小福的頭髮裡,她斷斷續續的敘述著。他聽得明白,她怕星星在外面吃油炸食品,會對身體不好。多懂事的女兒,肖星稀,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拋下她。
林叔看著這樣的情景,他也忍不住抹眼淚,隨後,他將前後座的擋板升了起來。一來,他想給他們父女一個空間,這些日子,他看得清楚,他們都憋著心裡的苦痛。二來,他自己也覺得心疼,他不想讓他們看見他掉眼淚,這樣只會相互把壞的情緒傳遞開來。
他擦乾自己的眼淚,重振了精神,才重新啟動車子。他在心裡默默祈禱,太太,如果你知道你走之後,這裡是天空都灰暗了,你還會躲著他們嗎。死者已矣,相信肖家的老人,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外孫女這樣吧。
葉瀾這一趟,終究是白跑了,她根本不在那裡。其實也不是沒收穫,至少小福她,開始說話了。雖然每一次都是簡短的幾句,總比沒用的好,他和蘇廷芳也欣慰了許多。
又過去四個月,新年就快來了,人們的衣服也漸漸的厚了。只是,有些人多厚的衣服,都暖不了身子和心。他們沒有放棄,依舊在找她,儘管這麼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而肖星稀,已經每天有大半的時候是處於沉睡狀態,肚子也高高的挺起。季初人越來越擔心了,肖星稀她,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她吃不下東西,還老是吐,孩子又要從她身上吸取營養。她沉睡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了,他睡的時間卻越來越少,或者說,他不敢睡。他要守在她身邊,隨時準備喚醒她,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了。
「下雪了嗎?」肖星稀睜開眼睛,她扶了扶自己的帽子。
季初人把她的圍巾攏了攏,他說:「沒有,怎麼了?」
「嗯,沒事,只是覺得冷,我想定是下雪了,才會這麼冷,好像冷到骨子裡去了。」肖星稀笑著說:「我越來越怕冷了,哎……」
「是降溫了。」季初人把一個熱水袋塞進她手裡,換下剛剛那個已經不太熱的。
他不能告訴她,其實,這幾日天氣有一些回暖,她卻反而更冷了。因為她的身子太差了,她穿了太多,還是覺得冷,他只能讓她躺在床上。他只能一遍一遍的告訴她,降溫了,刮雪風了。
「星稀,明天去醫院吧,都安排好了。」季初人坐在她身邊,把被子幫她拉上去了一些。
肖星稀覺得暖和了一些,她笑著說:「不是還沒足月嗎?」
「我問過了,現在可以生,已經八個多月了……」季初人著急,他不能再等了,再等,她連千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了。
肖星稀伸手摸索著找到他的手,她拍了拍他的手,說:「不是要過年了嗎,等等吧,再等一個月,我想寶寶能出生在除夕,好嗎?」
「不好……」季初人把手從她手裡抽出來。
這幾個月來,再苦再累,他連一句怨言都沒有,他甚至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他著急了,他不能再等了,半個月前他說的時候,她就說再等一個月,她想孩子出生在臘月。
他看著肖星稀,火氣又沒了,他重新握住她的手,說:「星稀,你要是真的為寶寶著想,就別再拖了,寶寶在你肚子裡,根本得到足夠的營養補給,只有讓他出生,他才可以得到更好的營養,八個多月是安全的。」
「我……」肖星稀自然明白季初人在想什麼,只是,她怕她現在連萬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了,她不想拿寶寶冒險。
季初人閉上眼,看著她那樣的神情,他只能妥協,他說:「好吧,等足九個月,最後一次了,不能再拖了,好嗎?」
肖星稀的臉上總算有笑容了,她說:「好,你說,我還是先給孩子取好名字吧。」
「你急什麼,等你好了再取吧。」季初人不讓她繼續說。
肖星稀搖頭,她說:「取一個,以防萬一,是個男孩子,取什麼好呢?」
季初人閉上眼,他知道肖星稀怕什麼,她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生孩子都是有危險的。他不敢去想,不敢想萬一,萬一她真的在生孩子的手術台上,不,不會的。季初人把那個可能拋開,他努力往好的方面想。等她生了孩子,就做手術,然後她就好了,回去過幸福的生活。
他們之前就去看過了,是個男孩兒,肖星稀很喜歡。
肖星稀想了想,說:「葉什麼呢?」她歪著頭,思索著,卻不知不知覺的就閉上眼,睡了過去。
季初人趕緊喚醒她,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他一點也不敢放鬆,必須時時刻刻守著她。
「我又睡著了嗎?」肖星稀伸手揉揉了臉蛋,然後笑著說:「剛剛說什麼,呃,對了,取名字,說取什麼名字來著。」
季初人怕她再次沉睡過去,只好隨她討論這個問題,他笑著說:「你的孩子,當然你取。」
肖星稀的神色突然黯淡了,立馬又笑開了,搖搖頭。他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了葉瀾,每次想起他,她才會有那樣的神情。他握住她的手,緊了緊,他希望她的情緒能好一些。
肖星稀笑了笑,她說:「葉子,你說好不好?」
「好,你喜歡就好。」季初人笑著回應她。
她嘟著嘴,搖頭說:「不好,像個女孩子一樣,我再想想。」
季初人怕她會睡過去,去翻了個字典出來,說:「你翻翻看,翻到那一頁就取什麼,好嗎?」他把字典遞到她手裡。
肖星稀摸了摸那本大字典,笑著說:「這個方法倒新鮮,好啊。」
她隨手翻開一頁,興奮的問:「是什麼?」
季初人神色一暗,隨即把字典蓋上,說:「難聽死了,你翻多一些看。」
剛剛那一頁,有一個字,刺痛了他的眼睛和他的心,那個字是『癌』。
肖星稀有些迷糊,按他說的,再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