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你怎麼可以那麼狠心的扔下我呢?為什麼不等等呢?我愛你,我愛上你了啊。」柯斜陽握著她還殘留著餘溫的手,心疼得快要窒息,眼眶發熱,縱是努力的隱忍,眼裡的晶瑩還是滑落下來。落在於絲絲的手背上,凝結成傷。已經記不得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因為,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告訴他,不管遇到什麼事兒,都不許哭,都不許掉眼淚。可是今天,在於絲絲的面前,在她漸漸失溫的身體旁邊,他卻是淚如泉湧。
「絲絲,我帶你走,去到一個再也沒有憂傷和疲憊的地方。」柯斜陽狠狠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珠,作勢要抱於絲絲起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匆忙的腳步聲由遠而至,剛剛好就在柯斜陽的身邊停下,然後她冷冷的說:「不許用你骯髒的手碰絲絲。」
柯斜陽轉過頭,午夜蝶揚起下巴,輕蔑的看著自己。她的眼角閃爍著珍珠般的光芒,兩人就這樣對視,久久的,誰也沒有說話。
然後,柯斜陽垂下頭,他的雙手確實骯髒,他差一點就殺了於絲絲。
「絲絲在的時候你都沒有好好對她,現在人不在了,你還不給她安穩嗎?」午夜蝶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盤旋。這更是讓柯斜陽愧疚,午夜蝶說的很對,他連於絲絲在的時候都沒有好好關懷她,現在她不在了,自己才內疚,才想告訴她,自己的愛她的,這不是很可笑嗎?
「柯先生,請讓我把絲絲帶走,只有我才知道她最需要什麼,而你,根本不懂她。」午夜蝶雙手環胸,冷冷的說,話裡暗藏指責。柯斜陽沒有回頭,雙手捧著於絲絲的手,不捨得移開眼。
午夜蝶咬著唇,擔心在這樣下去會出現什麼變故,把手裡的信封扔給柯斜陽:「柯先生,好好看看吧。現在,我要帶走絲絲,麻煩你不要攔著我。」
柯斜陽不解的看著午夜蝶,然後拆開她扔過來的信封,裡面有兩張紙,上面還有不是很清晰的筆跡,打開其中一張上面寫著:科瑞溫柔,對我百般照顧。
看看依然高姿態的午夜蝶,柯斜陽再垂下頭拆開另一張:我發現,救科瑞已經成為了我最後的借口,我發現我很懷念他的懷抱,我發現我愛上了柯斜陽,我發現,我願意付出我的一生,只為可以守在他身邊。
柯斜陽不解的看著午夜蝶,她都懶得跟柯斜陽說話了,臉上不是很好看,冷冷的說:「這是絲絲在你們認識不久後寫下來的。也就是那一天,她去找你,看見你跟別的女人鬼混。」午夜蝶說完,卻是一臉的鄙夷。
柯斜陽埋下頭,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於絲絲去找他,對自己說,她願意陪著自己一輩子,可是,他卻冷冷的說不需要。還當著她的面跟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這個時候,他是有多麼的歉疚,多麼的後悔與自責。
「柯先生,這些事情都證明,你根本不在乎絲絲,所以,請把絲絲還給我。我想,她也一定很希望跟我走。」午夜蝶冷冷的闡述一個冰冷的事實。
柯斜陽不語,手覆上於絲絲的手背,來回輕輕摩擦,他有多麼的希望這只是一個夢,一個隨時都會醒來的夢。可是,冷冷的醫院走廊,午夜蝶冰冷的視線都真真實實的告訴他,這不是夢,突然的,柯斜陽想笑,他想仰天大笑,眼裡的晶瑩卻不經意的滑落。
「我不會讓你帶走她。」然後,柯斜陽說。
「你已經讓她痛徹心扉了,她死了你也不讓她安寧嗎?」
柯斜陽猛然抬起頭,眼裡呆在些許紅色的血絲,然後冷冷的說:「我相信她沒有死,我感覺到了她沒有死。」
午夜蝶,心猛然一沉,然後鎮定的說:「柯先生,你太激動了。算我請求你,別讓絲絲在下面也不得安寧好嗎?」
「可是,我是愛她的啊。」柯斜陽終於還是慢慢的吐出這句話,說這話的時候,他轉過頭,深情的看著靜靜躺在床上漸漸失溫的於絲絲。
「你還不明白了,你的愛會讓她痛苦,她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沒能給她幸福,那麼,現在她走了,你是不是就放開她。至少,至少讓她來世過得好一點。」
柯斜陽沒再說話,手裡緊緊的拽著於絲絲曾經留下來的紙張,午夜蝶錯過他的肩膀,輕輕推起於絲絲的病床。柯斜陽只是絕望的看著她們一步一步的慢慢走,最後終是消失在走廊盡頭,無力的跌落在地上,如果如午夜蝶所說,絲絲真的那麼痛苦,他是應該成全她的。
身邊的向陽花慢慢的凋落失色,他的世界突然就一片天昏地暗了。一陣風吹過來,揚起了向陽花的花瓣,隨風輕舞,就像於絲絲在見到向陽花時的那種美態,她會高興得大叫,會笑的比向陽花還燦爛。
然後,風停了,花瓣悄然跌落,落在他的肩上,輕輕捻起一片:「絲絲,是你嗎?」回答他的,除了沉默便是無盡的絕望,空氣中彷彿還留著向陽花的餘香將他緊緊包圍。
寒冰遠遠的趕來,默默的蹲在柯斜陽身邊:「斜陽,絲絲還沒有出來嗎?」
柯斜陽垂著頭,先生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在寒冰皺眉不解之際,卻瞥見柯斜陽抽搐的肩膀,伸手托起他的頭,他的臉上滿是淚痕,眼裡有著深不見底的絕望。
「斜陽,怎麼了?」寒冰焦急的問他,這樣的柯斜陽是她不曾見過的。
「絲絲不在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於絲絲了。」柯斜陽說得聲嘶力竭,臉上有著不為人知的痛楚。
寒冰愣愣的看著他,拍拍他的肩膀,很久之後才問:「那她現在在哪兒?」
「她最好的朋友把她帶走了。」
「等著我。」寒冰突然站起來。柯斜陽像是知道她要做什麼,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冰冰,別去,她說的對,絲絲生前不快樂,我不能讓她死了也不能安寧啊。」
寒冰不語,她又怎麼感受不到於絲絲的不快樂,她又如何不知於絲絲每天生活得是有多麼痛苦。而現在,她什麼也做不了,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安靜的陪著柯斜陽,陪著這個差點就變成自己丈夫的男人。
柯斜陽手裡的信箋被他捏得緊緊地,皺皺地,卻不願放下,這是於絲絲留給自己最好的東西,他不願把他跟於絲絲最後的聯繫也中斷,就像當初的於絲絲不要命也要保留孩子那樣,只是因為他們都不願意讓自己失去在對方生命中最後的關聯。
孩子!這兩個字毫無預警的闖進柯斜陽的腦海中。他回想,好像剛剛於絲絲的肚子扁扁的,那麼,他的孩子呢?想到這裡,柯斜陽猛然的站起身。
「斜陽,你去哪兒?」寒冰突然被嚇了一跳,緊張的跟著柯斜陽,他不說話,寒冰也不再問,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後。
走到醫生辦公室,柯斜陽也顧不上敲門,直接推開,醫生驚慌的看著他,然後輕問:「有事嗎?」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柯斜陽緊張的問著。
「是死者於絲絲留下的孩子嗎?」醫生很公式化的問。柯斜陽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
「孩子很健康,被死者的家屬帶走了。」醫生微笑著回答。
柯斜陽才長長的吐了口氣,還好,他跟於絲絲最後的聯繫還沒有中斷,還好,上天憐憫,留下了這個孩子。
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出醫院,寒冰說不上話,只能一路尾隨。這個時候的柯斜陽是那樣的頹廢,脆弱還那樣的易碎。
天色漸晚,街頭的霓虹開始閃爍,群魔亂舞的夜生活又開始了。
站在一家酒吧門口,柯斜陽就這樣久久的站著,看著它的招牌——藍色誘惑,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有多久沒有來過了呢?
毫無意識的走進去,寒冰無奈的聳聳肩,也跟著走進去。因為夜還不是很深,所以酒吧的人並不是很多。舞池裡的男男女女扭動著火熱的身軀,炙熱、張狂。
柯斜陽筆直的朝吧檯走去,趴在一個固定的位置,然後打了一個響指,酒保送上了一扎啤酒。他就這樣一杯接一杯狠狠的灌下,伴著眼淚一起吞進肚子裡。視線開始模糊,已經忘了是哪一天,他就是在這個位置,這點地點,邂逅了於絲絲,她張揚,她很會保護自己,她主動送上了自己火熱的唇。他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兩條平行線突然開始相交,她就這麼張揚的闖進自己的生命,鋒芒畢露。
端起酒杯再次狠狠的灌下,手臂上卻多了一份力道,寒冰冷冷的看著他說:「夠了。」只是兩個字,卻讓兩人視線相交,那幽怨的眼神,足以讓人掉下淚來。
柯斜陽放下酒杯,轉過頭,抹了一把淚水,然後輕聲說:「對不起冰冰,我不能跟你結婚。」
是啊,他虧欠了太多太多的女人了。時間是個很殘忍的東西,時間怎麼就過得這麼快?那些明明以為可以一輩子的人,轉眼就不見。可是,當自己想要珍惜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早已把時間揮霍得差不多了,再也不由人了。
可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享受了過程就必須接受潦草的結尾,或許,人生並不適合太美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