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絲絲是在劇烈疼痛之中醒來的。睜看眼,便是看見柯斜陽那雙焦急的雙眼,她默然的撇開眼,因為,她對他的愛早在他用槍支指著自己腦袋,並開槍的那一瞬間全部化成了恨。
柯斜陽當然明白於絲絲的感受,只能歉疚的拿來毛巾為她擦拭額頭的汗:「很疼吧,我找醫生來。」柯斜陽伸手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於絲絲對他的話不聞不問,心早就已經死了,試問這世上還有什麼比自己最愛的人要殺了自己還痛心的?
來的還是那個年過半百的老醫生,她和藹的為於絲絲檢查,然後才對柯斜陽說:「先陪陪她,宮口還沒有完全打開。」說完又出去了,只剩下安靜躺在床上,臉龐卻撇下窗外的於絲絲。還有歉疚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彌補的柯斜陽。
於絲絲已經疼到臉色一片慘白,手緊緊的拽著床單,咬著唇,額頭的汗豆大。她知道生孩子很疼,卻不知道這樣的疼,是一種孩子與自己分離的疼痛,是那樣的刻骨銘心。
柯斜陽見她很難受,他又怎麼會不明白生孩子會很疼呢?可是,現在的他實在是不知道還可以為於絲絲做些什麼,只能用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唇角微微勾起:「絲絲,我講個笑話給你聽吧。」
於絲絲不語。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於絲絲沉默。
「這可是我第一次給別人講故事呢。」
繼續沉默。
「結婚儀式綵排時,新郎悄悄地走到牧師身旁,然後遞給他個紅包:「瞧見沒?100美元!你要是能把婚禮誓詞改一改,這個就歸你了。誓詞裡不是有一段話是說『我發誓我會愛她,決不會背叛她,始終如一地忠誠於她』嗎?你只要到時候把這段刪掉,就OK了!怎麼樣?」新郎把錢塞給了牧師,然後滿意地走開了。
婚禮當天,新郎要致誓詞了,牧師盯著他的眼睛然後問道:「你願意承諾一輩子匍匐在妻子面前,遵守她的任何命令和意願,每天早上都給她做早餐,並在上帝和你可愛的妻子面前真心發誓,在你活著的每一天,你永不看其他女人,哪怕一眼嗎?」
新郎頓時語塞,憋了半天,看了看周圍的人,然後低聲說:「願意。」接著新郎斜身湊近牧師耳邊咬牙道:「你……忘了咱倆的那樁交易?」
牧師把100美元支票塞進新郎手心,然後耳語道:「你老婆給的錢比你多,並且我念的詞是按照她的要求改的。」柯斜陽說完自己便大笑起來。於絲絲終於轉過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神裡面竟是絕望還略帶著恨意。
柯斜陽在觸碰到於絲絲的眼神的時候,靜默了。他從來不知道於絲絲冷冽的眼神是那樣的可怕。可是,或許柯斜陽永遠都不會知道,於絲絲在聽見牧師與婚禮這樣字眼的時候,她的心是有多麼的疼痛,她是需要多勇敢才能忍住淚水不掉下來。
「不喜歡這個啊?那我再換一個好了。「柯斜陽努力的回想他記憶裡面那為數不多的笑話。
於絲絲依然是緊緊的拽著床單,額頭上冒著汗,忍受著那種撕心裂肺的疼。肚子、心!
「黑猩猩不小心踩到了長臂猿拉的大便,長臂猿溫柔細心地幫其擦洗乾淨後它們相愛了。別人問起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黑猩猩感慨地說:猿糞!都是猿糞啊!」柯斜陽想了很久,終於還是想到了一個笑話。
這回,於絲絲都懶得回應他了,在心裡冷哼:「腦殘的柯斜陽,說個笑話都那麼腦殘。」
柯斜陽見於絲絲一點反應也沒有,那種無力感漸漸的擴大。
在於絲絲持續的劇痛中,醫生終於宣佈可以進產房了。柯斜陽就這樣看著於絲絲被送進產房,自己則在長長的走廊上等待。可是,這是個漫長的過程。他的眼皮一直跳,他不是個迷信的人,可是心裡就是隱隱的不安,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一樣。
半小時過去了!
一個鍾過去了!
兩個鍾過去了!
那扇門終是沒有打開,他一個人在門口不知道來回的走了多少邊,可是,那扇大門就這樣靜靜的屹立,不知人的悲喜。
終於,大門砰的打開。中年醫生焦急的扯下口罩,伸手擦擦額頭的汗珠,柯斜陽迎上去:「醫生,她怎麼樣了?」
「產婦難產了,必須馬上手術。還有,請簽了這份書面協議。」醫生把手裡的合約遞給柯斜陽。現在的他手都有些發抖。不安的看看裡面,接過那份協議,卻遲遲不敢落筆。
「先生,請你快點,不要耽誤我們搶救產婦好嗎?」醫生淡淡的提醒。
聽到醫生說搶救,柯斜陽毫不猶豫的簽了協議,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全數交還給醫生,那中年醫生接過他遞來的協議,意味深長的看了看他,然後轉身進入手術室。大門又砰然合上,剩下柯斜陽膽戰心驚的靠在牆上。
撐起身子,看像外面的天空,雨後的天空呈現那種獨特的藍,陽光溫暖地照耀,突然想起絲絲的那句夢語:「我是向陽花,如果沒有陽光就會枯萎,而你,就是我的專屬陽光。」在那片遙遠的天際彷彿都可以看見她的笑臉,回過頭,看見手術室的燈還亮著。抬手看看時間,已經兩個鐘頭了,她還好嗎?他已經越來越焦急了,他已經越來越沒有信心了。開始在走廊上來來回回的踱步,長長的走廊不斷傳來回聲,讓他聽得更加的不安。
深深的看了一眼手術室的門,依然緊閉,大步邁開,他現在很需要用一支煙來緩解自己的不安。習慣性的伸手摸上衣口袋,不禁愕然,自從知道於絲絲懷孕了,他就再沒有帶香煙的習慣了。
看看手術室,然後跨步走到醫院的小賣部,路過門口的花店,不由自主的走進去,選了一束於絲絲最愛的向陽花,想像著待會於絲絲出來就可以看見它們,臉上溢出滿滿的笑意。
門依舊沒有打開,靠在門上,希望這樣就可以離絲絲近一點,他不敢呼吸,害怕這樣會驚擾了手術室裡面的她,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沒有陪著她,沒有代替她痛苦,沒有好好的體諒她的心情,甚至沒有問過她是不是願意為自己生下孩子,他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她只是默默的承受,他給的羞辱,她也總是但笑不語。痛苦的捶打自己,原來,他竟然那麼壞,他竟然可以那麼對待於絲絲。
原來……原來……他該死的早就已經愛上於絲絲了,只是他在嫉妒,只是他不甘心於絲絲可以為了武柯瑞那樣的犧牲自己,即便是賠上自己的一生;他只是在嫉妒,嫉妒於絲絲會為了成俊哀求自己。他終於承認了,他嫉妒的發狂,嫉妒的快要死掉了。
等裡面的人兒出來,他一定會盡全力呵護她,他一定不會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最重要的是,他要告訴她,他愛她!
大門卡嚓聲響,隨即便看見醫護人員推著於絲絲出來。只是表情僵硬,只是於絲絲的身體被一塊白色的布蓋著。柯斜陽手裡的花跌落,他慢慢的靠近於絲絲,手想要揭開白布,想要看看他的絲絲,他孩子的母親,卻只是在半空中停駐,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停滯。
醫生拍拍他的肩膀:「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先生請您節哀。」柯斜陽沒有抬頭,只是木訥的點點頭。撿起跌落在地的向陽花,那一瞬間,柯斜陽有種錯覺,彷彿剛剛還充滿陽光的花瓣,這一刻就已經枯萎。
「絲絲你看,這是你最喜歡的向陽花,呵呵……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買給你吧。不過,以後我每天都買一束給你,讓你每天起床就可以看見它們充滿陽光的花瓣、聞到它們散發出來的那種幸福的味道。」床上的人兒還是安靜的躺著,彷彿這個世界上的紛紛擾擾都與她無關,彷彿……床前的他也與她無關。輕輕的掀開那層隔開他們的障礙物,她蒼白的臉上還殘留著些許淚痕,剛剛她一定在苦苦掙扎吧?一吻輕輕的落在絲絲的臉上,吻干她的淚痕,拾起她的柔荑,捧在手心裡,放在唇邊輕吻,枕畔還放著那束隨著絲絲而去的向陽花,那些記憶吞噬著柯斜陽的意識……「向陽而開的花,開起來就像陽光般燦爛,顏色裡已經充滿陽光的味道。於是,陰天下雨都不再重要,不抬頭,我也可以知道是你在照耀!」
「每天起床看見你和陽光都在,這就是我想要的未來!」
「想你就可以看見你,我希望這是我一個人的專屬特權!」
柯斜陽腦海裡,全是於絲絲曾經俏皮的模樣,她含著笑說著這些話的模樣,這些聲音在走廊裡一遍一遍的傳出回聲,那是愛語輕喃,那是情話細述,全世界在這一刻都為他們靜止,時間也為他們停滯,只為安靜睡著的公主,只為守護她的王子,只為世上真愛漫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