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的時候,龍默熙準時的出現在醫院裡。接下來,是長達近七個小時的等待。
如今已近深秋,夏曲然體質本來就偏寒,她坐在走廊裡的凳子上等待,手腳已經開始麻木了。她一直低著頭,不知道站在她對面的龍御影始終看著她。她這樣坐了幾個小時,他就看了幾個小時。
他知道她怕冷,多少次想走過去,給她披上一件衣服,或者直接的給她一個擁抱,不要她在這麼自虐下去。可是不知道怎的,這腳就是在地上生了根,他們之間似乎已經出現了一條溝渠,他跨不過去。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可以這麼清楚地看到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但他不確定,他是不是一樣能夠走近她,貼近她的心。
他已經不懂她了。
「丫頭,喝點熱水,暖暖身子。」
一杯熱乎乎的茶遞到了她手心裡,不必抬頭,她知道是誰,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叫她丫頭。
沒過多久,便是一件厚厚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不是她心裡想的那個人,因為心裡的那個人,他永遠有溫暖的掌心,而現在的肩上沒有那樣的溫度,他有著和她一樣的冰涼。
所以,不是他。
沉悶的空氣在繼續蔓延著,從下午三點開始,現在都晚上九點半了,那手術室的門始終沒有打開過。
龍御影微微皺眉,拳頭握了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夏曲然彷彿是感應到了他這麼壓抑的情緒,她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他躲閃不及,兩個人的視線就這麼撞到了一起。
他太專注,太深沉。
她有一點點的害怕,卻不知自己在怕什麼,這樣的距離,不是她自己拉遠的嗎?沒有任何語言,沒有任何表情,她下意識的怯怯的縮了縮身子,沒注意到手中還捧著一杯燙燙的茶水,水從杯子裡溢了出來,濺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她卻沒有絲毫的感覺。
不覺得燙,不覺得疼,她的身體彷彿是麻木了,沒有感覺。
就這麼凝視了半刻,手術室的門忽然打開了,在場的五個人齊刷刷的看過去,龍默熙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來,小澤還需要再等一下。
沒人去關心龍默熙怎樣,只有龍嘯天問了幾句,見他沒什麼事之後也放心了。
手術室的門,開了,闔上。
再打開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夏曲然一慌,站起身就奔向手術室,因為不小心,打翻了手中已經涼掉的茶水,灑在她灰白色的褲子上,但此時,她什麼都顧不得了。
第一個從手術室出來的人,是莫幽,夏曲然慌忙的握住她的手:「莫幽,小澤怎樣?」
「小澤很快出來,大家工作了將近十個小時,每個人都很累,你不要擋在這裡礙事好不好?不要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沒有人欠你什麼,也沒有人再上你的當了。」
嫌惡的皺眉,冷淡的抽走手臂,莫幽不是一個尖銳刻薄的人,卻在這一刻把她的不滿情緒發揮的淋漓盡致。現在的她,看到夏曲然就討厭。
很奇怪夏曲然這個時候還能勉強自己笑出來,她淡淡的笑,有些很哀傷的成分在裡面。以她對莫幽的瞭解,她現在還有心情跟她生氣,那表示小澤沒事了,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往一旁一站,不影響到任何人。
醫院裡,到處是白色的,現在的夏曲然已經不怎麼愛穿藍色了,她一身的白,站在白色牆壁的前面,臉上沒有紅潤,除了那一頭烏黑柔亮的長髮外,她幾乎會被人遺忘在角落裡。
小澤沒事,謝天謝地!
那一個個的人都尾隨著手術室裡被推出來的夏雨澤進了病房,夏曲然是最擔心的一個人,她卻始終沒有走進那扇病房,只是默默地跟在大家的一段距離之後,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著她的孩子。小澤安然的睡著,她就安靜的看著。
「怎麼不進去。」
卓爾群站在她的身邊,她笑,還有心情開玩笑:「問你啊!你再把這病房擴大一倍,估計就能容下我了。」事實上,病房並不小,只是,她走不進他們的世界裡去。
一夕之間,她彷彿是被所有的人遺棄了,孤立了。
小時候失去爸媽的時候,她還能告訴自己說,沒關係,不哭,她有了葉芯這麼個姐妹,她不孤單;葉芯和她的性格差不多,甚至可以說,葉芯比她更軟弱一些。夏曲然常常被別人嘲笑是沒有爸媽的孩子,那時候她受盡欺負,葉芯不敢替她出頭,是一向仗義的凌雲看不過去,一次次的為她解圍,因為她的生命裡多了一個凌雲。
凌雲出事的時候,沒多久葉芯也出事了,她身邊真的沒了朋友,但她還能告訴自己說,沒關係,不哭,她有蘇沐陽 ,她不孤單;可是當蘇沐陽 把她一個人丟在酒店裡的時候,她的世界,真的崩塌了,她又成了一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孤兒。
但是沒多久,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多想留下那個孩子啊!可是孩子沒了,她有了小澤。不但如此,她還找回了葉芯,遇到了師傅,又擁有了季楚凡和莫幽這樣的親人。
在法國的四年裡,雖是人間煉獄,卻是她最幸福的日子。
但是,她是幸福了,卻總是帶給大家災難。似乎只要她和小澤在,大家就會災難不斷。
現在,她不怪大家,誰都不怪。再不久,她就連這些人的臉龐都看不到了,就算是想聽一下大家的聲音,哪怕是冷淡的聲音,怕也只是夢裡的回憶了。
走不進他們的世界裡,她就一直孤零零的站在外面,小心的不讓人發現。一直到了夜裡,她才偷偷地走進小澤的病房,但是沒多久,莫幽來了。
「小澤需要休息,需要一個很安靜的環境,你若真的為他好,就別打擾他。」
於是,夏曲然連夜裡都不敢去了,只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漆黑的走廊裡,站在夏雨澤的病房外,默默地陪伴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