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對不起你媽,楚月的死完全是我的錯,與秋音無關,楚傲寒,無論你承不承認,你身上都流著我的血,你今天要殺秋音就乾脆把我也殺了吧!」莫井成的話是堅定的。
安秋水慌亂的推著莫井成,「不,井成,不關你的事,都是我的錯,我一個人死就夠了。」莫凌風是莫家長子,家族事業的繼承人,她只有除掉莫凌風,遠航才會堂堂正正的接管莫家大業。為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她曾經不計後果,也曾受過良心的譴責惴惴不安,卻從沒有後悔過,可現在她後悔了,當死亡逼近到自己身上,她才真切的體會到生命是多麼可貴,而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害別人又是多麼的不應該。
好感人的一幕!這個男人竟肯為了這個狐狸精而死,想起母親臨終前都還對莫井成念念不忘,楚傲寒更加為母親覺得悲涼。猛的一把將手槍從莫井成手中奪回來,他忽然提高了聲音,「把他給我拖出去!」
高昂的聲音如嘶喊、似哀吼,他高大的背影在劇烈顫抖。是的,他楚傲寒體內流著這個他所恨的男人的血,他沒得選擇。
兩名強壯的保鏢強行將莫井成拖了出去,楚傲寒臉上如罩了一層寒冰,舉起手槍再次對準了安秋水,「我的母親、哥哥,還有那天車上無辜死去的其他四個人,一共六條命,我打你六槍,每一槍都代表一個被你害死的人。第一槍,為我媽!」說完,手一抖,無情的扣下了扳機。
一聲劇烈的槍響,伴著安秋水的慘叫聲,安秋水的右手已經血肉模糊。
「第二槍為我哥!」咬牙說著,楚傲寒再次扣下扳機。
「夠了,夠了,楚傲寒,夠了!」熟悉的喊聲在身後急促傳來。
這是報仇雪恨的大事,楚傲寒完全可以毫不理會的開第二槍的,然而他的手指卻不聽使喚的放鬆了,心似被一根線牽著,注意力竟在這緊要關頭轉到了何安然身上。
快速跑到安秋水跟前,近距離看著她流血的手,她心痛的更加厲害,「求你,別殺她。」抬起頭,她以懇求的目光面對楚傲寒,無神的眸子裡分明寫滿了疲憊。
「這個女人該死。」楚傲寒沉聲說,對上她死灰般的目光,心隱隱作痛,「今天,她必須死。」
「楚傲寒,要殺她,先殺我。」她聲音如此平靜,如此冷漠,就彷彿一個身患絕症後徹底絕望的病人,生與死對她來說已經沒什麼兩樣。
冰冷的眸中依稀晃過一絲的疼,楚傲寒舉槍直指何安然的頭,「何安然,你以為我不會開槍嗎?」
「那就殺了我吧,反正我對你來說也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她湊向前一步,用額頭頂在冰冷的槍口上,聲音頹然,「楚傲寒,開槍吧,讓我們一了百了。」
她是他利用的工具,自從走進這座大院的第一天開始就是這樣,放她去盛世集團工作不是他給她的自由,而給她玩的一場魅惑她心的遊戲。他之所以會選中她,因為她是他仇人的女兒,也因為此,他也才會一開始就那樣恨她、想盡辦法的折磨她……這才是真相,何安然剛經受過一場致命摧殘的心還沒有來得及痊癒就再一次被蹂躪的粉碎。
這才是真相,何安然剛經受過一場致命摧殘的心還沒有來得及痊癒就再一次被蹂躪的粉碎。
眼前這個男人給過她無數驚喜、無數寵愛,而這一切竟只是他一手導演的好戲!
原來他只是在玩弄她,玩弄她的身體和她的心!
堅強倔傲的她,這一次終於徹底被擊垮了,黯然看著這張絕美卻冰冷的臉,她萬念俱灰。
「孩子,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快走。」安秋水的聲音傳入耳中,因為劇烈的疼痛而無力顫抖。
何安然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力的笑,「今天我陪你一起死,媽媽……」緩緩閉上眼,兩行眼淚無聲滾落。活著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如果今天是她生命的終點,就讓她在結束前喊一聲「媽媽」。
因為何安然背對著她,所以她看不到何安然的表情,還以為安然叫「媽媽」是因為她是她的「兒媳」,雖然不解為什麼何安然會捨身來救她,危難時刻,卻也沒有想太多。
為之震顫的,反而是莫凌風。
眼前的她安然閉著眼,冷漠而平靜,顯然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他早想過當這一天來臨時她會有多絕望,然而這一刻真的來臨時,他的心卻為之刺的生疼生疼。
明明是安秋水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將她害的這樣慘,他明明是在理直氣壯的報仇,為什麼此情此景卻令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恃強凌弱的惡霸——而安秋水和何安然則是被欺負的對象。
「呵呵呵呵……」他微微閉上眼,不停的笑,無奈而淒楚。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看著楚傲寒這個樣子,祥叔沉重的搖搖頭,心痛的歎息一聲。周圍其他幾個保鏢也暗自擔憂,楚傲寒雖然對待敵人手段毒辣,但對自己人卻很好,就連他的保鏢也都很尊敬他。
許久許久以後,他笑聲終於停止,「你真的甘願為這個女人而死嗎?」聲音雖然很沉重,拿槍的右手卻在輕微抖動。
依舊保持著靜默,何安然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絲毫變動,此時她連說一句話的力氣也沒有,她死水般的心已驚不起一絲波瀾。
而這亦是她所給他的最明確的答案。
哀莫大於心死!楚傲寒雙目如被刀割,深深蹙眉,他彷彿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我給你三秒鐘的考慮時間,如果你後悔就點點頭,如果……如果過了三秒你沒有任何反應,我就開槍!」
「一!」楚傲寒聲音堅定,緊盯她的臉。
「二!」這一聲更加沉重,然而,眼前的她竟是如此堅定不移。
他深深呼一口氣,「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心中像有一根根弦在這一刻聲聲崩斷,楚傲寒仰頭長笑,高昂的笑聲如獸嗥、如悲鳴。
「砰!砰!砰!砰!砰……」連貫的槍聲震耳欲聾,他將手槍高舉到頭頂,朝上方不停的開槍,子彈打在房頂上、正上方的那個水晶吊燈上,玻璃碎片、石灰、石屑紛飛,子彈迅速打完了,他還發洩性的不停扣動著扳機。
精心籌劃了這麼久的復仇計劃,竟然在這最關鍵的時刻被這個仇人的女兒阻止,他楚傲寒究竟又是因何無法下手!
就因為對這個弱女人的憐憫?憐憫到連媽媽和哥哥的深仇大恨都可以拋下?!
雙手無力的鬆開,手槍鏗然落地,楚傲寒彷彿一隻鬥敗了的公雞,狼狽轉身,頹然背離何安然向門外走。
安秋水驚慌不安的目光在還閉眼站在原地的何安然和漸漸走遠的楚傲寒身上來回游移,現在她是越來越弄不清何安然為何會捨命救她,而楚傲寒又是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槍聲就響在耳邊,卻沒有預期的疼痛,他哀涼的笑聲亦是那般清晰,何安然閉著眼更能聽出這笑聲中有多少不甘、多少無奈與淒涼。她還以為這個為報仇費盡心機的男人會先開槍打死她,然後再殺掉媽媽,這樣的結果超出了她的預料。
「少爺,你去哪裡?安秋水怎麼處置?」一名保鏢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高大而沒落的背影依稀停滯了一下,楚傲寒沒有回頭,只是擺擺手,邁開步子,繼續向外走時,卻聽到「匡!」的一聲巨響,然後是玻璃摔碎的聲音,其中依稀可以聽到一聲輕微的嚶叫……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來,楚傲寒驀地轉身,只見何安然正倒在一片水晶玻璃碎片中,鮮血已在烏黑的發間氤氳出來。
原來,剛剛水晶吊燈的玻璃被子彈打破搖晃不止,剛剛一大片玻璃掉落下來,正砸在還閉眼站在原地的何安然的頭上。
彷彿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心已死寂的楚傲寒瞬間回過了神,幾大步跑過去,橫抱起何安然便向樓上跑去。
「祥叔,叫醫生,快叫醫生!」他邊跑邊惶恐的喊,自始至終再也沒看安秋水一眼。
錯愕的看著楚傲寒消失在樓梯上的身影,安秋水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
沉重的眨眨眼,試圖睜開眼,強烈光線刺痛眼眸,頭部的痛感也在意識清醒的這一刻變的真實。
「夫人,你可醒了。」是穆雪的聲音。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少爺可擔心死了。」
何安然現在才看清坐在床邊的穆雪,微微蹙了一下眉,淡淡的說,「他在哪裡?」她不相信他會擔心他,但現在她要見他。
「夫人,你先吃點東西吧。」穆雪安慰的笑笑,毀容後的「少爺」原來一直是楚傲寒假扮的,昨天的變故她都難以接受更別說是「夫人」了。
「小雪,他在哪裡?」何安然撐著在坐起來,目光因為剛剛轉醒而憔悴,那種堅持與執著卻不容忽視。
今天她一定要見到他,跟他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小雪無奈的暗歎一聲,吞吞吐吐的說,「在……在書房。」
何安然支撐著下床,剛站穩,忽然感到一陣眩暈,瘦小的身軀搖晃了一下向後就倒。
「夫人……」穆雪一把將何安然扶住,心疼的看著她煞白的臉,「你身子骨還太弱,有什麼事養幾天再說吧。」
深深皺著眉,何安然努力保持著清醒,輕輕把穆雪推開,「小雪,這是我和她的事,你別跟來。」說完,踏著無力的步子向門外走去。
經歷過一次次身心的沉重打擊後,夫人原本纖瘦的身子板更加孱弱了,彷彿一陣輕風就能將她吹倒,然而,她卻如此倔傲與固執,令穆雪又覺可憐又覺無奈。
「吱……」何安然推開那扇門,面無表情的走進去。
楚傲寒正靜坐在書桌前,聞聲回頭,望見這柔弱的人,鳳眸中登時劃過一絲痛徹,緩緩站起來,他幾步走到她面前,纖秀的右手不禁搭在她肩頭,「你現在該安心休息。」和弦的聲音裡深藏一絲溫柔的疼憐。
這個聲音彷彿醇美的樂律,曾無數次的撥亂她心弦。這邪肆卻疼憐的眼神,亦曾不止一次的令她心煩意亂,甚至令她傻傻的覺得他真的關心過她、疼憐過她。
無力的牽起唇角,她漠視這張完美的臉,「楚傲寒,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不是嗎?還要表演到什麼時候?」明明是死水般的聲音,她的心也明明該是死寂的,可為何她的背脊在深深顫動。
楚傲寒愕然怔住,看著她疏離的眼睛說不出話。
「你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為什麼還不卸下你的偽裝?楚傲寒,難道你還沒玩夠嗎?」用力的一把推開楚傲寒搭在她肩頭的手,這一刻,她眼中顫動起劇烈的波浪,因為太激動,失血過多的她又感到一陣眩暈,身體彷彿巨浪中的小船,劇烈搖晃。
他忙伸手,攔腰將她抱住。
「別碰我!」她忽然大吼一聲,雙手用盡力氣推在他胸膛上,楚傲寒沒料到她眩暈之際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竟被她推的後退一步,而她則因為巨大的後撞力砰然蹲坐在地上。
心猛的一痛,眼眸裡像被硬生生刺進兩根毒針,他痛的睜不開眼。這個女人總能令他感情失控,一次又一次,他大步向前,俯身想抱她起來,而她卻牴觸的伸右手決絕的將他阻擋。
「別再碰我了。」無力的聲音裡透著祈求、甚至是恐懼,防備的瞪著他,她蜷曲著身子向後一點點挪動,就彷彿眼前的他是個要吃人的惡魔。
在她眼中,他就是個惡魔,她恨他、懼他,不願讓他再碰她一下!
呵呵呵……楚傲寒內心深處黯然冷笑。
「我們之間一切都結束了,請放我離開!」何安然聲音雖不大,卻如此堅定。
堅定的如一把利刃般刺痛他心!
是,他找上她,只因她是安秋水的女兒,她只是他復仇計劃中一顆棋子。他娶她,就是為了折磨她!他要她去盛世集團,以真正的身份面對她也只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捉弄她。
這才是他所有的初衷。
可是,為什麼卻有一些難言的情感在這其間脫離了預定的軌跡、失了控、完全背離了他的初衷。
現在,他算是報了仇,一切也都結束了,為何他反而如此失落。
「還沒有!」他冷聲聲在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何安然,我們之間的契約還沒到期。」
「不!」她嘲諷的直視他堅定的眸,「那不是我們的契約,那是我和莫凌風的契約,而莫凌風早就死了。這只是你的一場騙局,現在騙局拆穿了,那份契約也無效了。楚傲寒,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原來她都已想的這樣清楚,原來她是如此執意要離開他!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直衝心房,此時高大的他,面對這個弱女人竟如此無助、如此彷徨,如此心冷,冰凝的嘴角艱難的牽起,他聲音中隱含幾分失意,「何安然,你執意要走麼?」
她咬牙點頭,支撐著站起來,目光如此毅然決然。
「你恨我?」他努力保持住聲調。
「是,我恨你,楚凌風,我恨你如此無情,為了報仇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可以無視!楚傲寒,我恨你!」如果莫井成拿槍逼問她的那一天,楚傲寒肯摘下面具揭露事實的話,她也不會拚命的跑,莫井成也不會開槍,她的孩子也不會流掉。眼前這個男人明明知道孩子是他的,當時卻無動於衷,是他——她孩子的親生父親害死了她的孩子!
就在真相揭露的那一刻,何安然將失去孩子的恨全部轉移到了楚傲寒身上,先前所受的屈辱也一併湧來,她對他只剩了恨!
直白的言語,他聽的明明白白,而她恨意的目光亦說明了一切。
一瞬間恍然若失,哀憫的看著她蒼白的臉,他沉聲說,「何安然,我給過你機會的,那天我勸你離開莫凌風,你和他(莫凌風)之間的契約關係,我也會以他的身份幫你了結,就是真心想把你從這場亂局拉出來。」那天他的確是出於真心,如果那天何安然答應離開莫凌風做他的女人的話,結局就不是這樣的了。
何安然冷笑,「呵呵,楚傲寒別花言巧語了,那也只是你無聊的耍弄罷了。」這個男人的話她再也不會傻傻的信一句。
她對他的恨竟已如此之深,深的彷彿一切都已無法挽回。沉重的吸一口氣,他彷彿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驀地轉身,聲音幽冷,「既然這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跟我來。」說完,便大步向門外走去。
楚傲寒走的很快,何安然走出門時,他已經打開了隔壁一間房子,走了進去。
今天無論他如何刁難,她都要離開!何安然目光堅定,無力的邁開腳步跟進了那間房間。
這是一間寬敞的屋子,平時不見打開,乍一走進來,何安然只覺陌生。
楚傲寒手中已拿了一個遙控器,摁下其中一個按鈕,只聽「呼……」的一陣悶響,靠在西牆上的木質書架竟然像一道門一樣向外打開了,書架後的牆上竟然有一個大洞,兩個紅本和幾張紙安靜的躺在洞中。
甩手將遙控器扔在桌上,楚傲寒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情緒,「結婚證和契約都在那裡,你只要能拿到手我就放你走。」抬手指向西牆後那個大洞,他的視線卻不朝那裡看一眼。
就這麼簡單嗎?何安然眼中晃過一道冷笑,「好!」發紫的雙唇間擠出一個冷漠的字,她邁步走到牆跟前,伸出纖瘦的右手就向牆洞裡探,中指剛探到牆緣,指尖忽然傳來一陣針刺般的痛。
「啊!」她條件反射的縮回手,竟發現中指上有一滴微小的血珠氤氳出來。
原來這裡有機關。
她早知道這個高明的男人不可能讓她輕易得手。
「何安然……」楚傲寒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她緩緩回頭,漠然看他,不經意的竟看到他眼中的憐憫。又是這迷惑人心的眼光,只不過她已不會像從前一般被他欺騙,毅然將視線從他臉上轉移,她笑回應他一個嘲諷的笑。
「這裡面佈滿了肉眼看不見的激光線,每一根激光線都像一根鋒利的毒針,就算你能硬拿出來,你的手恐怕也會廢掉。」楚傲寒隱惻惻的說著,多希望這個弱女人會因此被嚇住,然後收手放棄。
可是他看到的卻是她更加毅然決然的目光。
他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了吧,所以才會布下這一道難關來刁難她!何安然倔傲的心性在這一刻徹底被激發,她輕笑看他,聲音淡漠如水,「楚傲寒,你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比起這個男人給過她的折磨,這點痛算得了什麼,就算會廢掉一隻手,也總比留在他身邊繼續承受內心的煎熬強上百倍!
她轉回頭,緊緊咬住牙,再次將手伸向那個牆洞。
這個女人難道真的要這樣做嗎?心忽然揪痛難忍,他聲音微顫,「這樣做值得嗎?」
「只要能離開你,做什麼都值得!」這一刻,失意的眸中驟然迸發出兩道決然,毫不猶豫的,她的手伸進牆洞。
「啊……嘶,嘶……」彷彿千萬根針不停的刺在肌膚上,痛的歇斯底里,何安然的臉痛苦的扭曲、扭曲,然而她緊緊咬住牙連叫痛的聲音都忍住,手還在艱難的一寸寸向裡靠近。
細嫩的手指上開始出現血紅色的斑斑點點,這種痛該是噬心入骨,然而這個女人竟不知難而退,手指已經完全伸了進去,竟然還在往裡伸!如果再過上一分鐘,這隻手必定會廢掉的!她果然是鐵了心的要離開!
她強忍的痛叫聲清晰傳入耳中,每一聲都如刀般狠狠刺痛他心,高大的背這一刻劇烈顫抖起來,他緊緊閉起眼,一個念頭徹底崩潰。
罷了!罷了!
他一把抓起身旁的椅子,「砰」的一聲朝一米開外的一個黑盒子砸過去。
「砰!」的一聲巨響,火花四濺,激光機關的電源隨之滅掉。
刺痛感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何安然迅速用流血的手拿起那兩本結婚證和那份契約,轉身看向楚傲寒,「楚傲寒,從今以後我們路歸路、橋歸橋!」決斷的言語,如此冷漠、如此釋然,只是為何她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痛感悄然滋生,痛的她幾欲窒息。
楚傲寒黯然站在原地,瞇著痛楚的眼看著她,緊抿的嘴裡說不出一個字。
路歸路!
橋歸橋!
從此彼此之間再沒有任何牽扯、永不相見!
這就是他預定的結局,契約上寫的明明白白。然而,為什麼他會有滿心不甘、滿心恐懼!
眼前傷痛的她依舊是倔強的,他能感覺到她內心的痛苦,而她卻一如往常般不肯在他面前示一點弱,哪怕連一個痛苦的表情都不肯給他看。
「嗤、嗤、嗤……」何安然洩恨一般將兩本結婚證和那份契約撕個粉碎,紅白相間的紙屑紛紛落地,手上的血染在紙上。
而她早已感覺不到痛,她要將這一切連同那些曾經有過的情感徹底撕碎。
「嗤、嗤、嗤、嗤、嗤……」最後的一頁紙已經碎掉,手上只沾了兩片碎片她才發現自己不爭氣的淚水已經流了下來,顫抖的抬起頭,她模糊的視線緩緩從楚傲寒身上移開,毅然邁步向外走去。
纖瘦的身影緩緩走到他身邊,如此柔弱無力卻如此毅然決然,這個女人就這樣離開他的世界了嗎?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忽然歇斯底里的湧來,他伸手就想把她抓住,可是手指還沒有接觸到她的衣服,就聽到她咬牙切齒的話。
「楚傲寒,是男人的話承諾過的事就要做到!」
剛勁有力的手瞬間滯在空中,是的,他竟承諾過,承諾過放這個女人離開!無形中彷彿有一股至冷氣息蔓延全身,他被凍結成一樽冰雕,眼睜睜看著她從身邊走過,心冷到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漠然走出門去,何安然倏然回頭,「楚傲寒,給我記住,我所受過的傷,終有一天要你如數奉還!」有恩必還,有仇必報,這是她何安然奉行的人生準則。咬牙含恨,痛徹的眼眸中嚼滿的眼淚是她對楚傲寒永不可忘的恨。
「何安然,我等你回來。」他目光輕顫,聲音微微發澀。就算她會回來復仇也總勝過從此永不相見。
呵呵呵……那就等著償還你欠下的債吧,透亮的水眸中此刻閃過兩道冷然決然,她咬牙,忍著所有的痛,一步步走向樓梯口。
因為頭部受傷失血過多又兩天沒吃飯了,她有些眩暈,在離一樓大廳還有三個台階時腳下忽然踩空,「砰」的一聲摔下了樓梯。
見此情景,站在二樓樓梯口的楚傲寒猛的一驚,快步跑下樓去,俯身要去扶她,卻見她強撐著站了起來,回頭瞪著他,目光疏冷而防備,「楚傲寒,請你別跟著我。」
楚傲寒滿目關切登時化作蒼冷的失意,木然愣在原地,面對這個女人他竟如此舉足無措。
「少爺,夫人要去哪裡?」穆雪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時,楚傲寒還在望著何安然快要走出大廳的身影出神。
這一刻楚傲寒眼中驟然劃過一道亮光,驀地轉身,低聲在穆雪耳邊說,「你快去跟著她。」
「哦,好。」穆雪雲裡霧裡的應了一句,怪怪的看了神情焦慮的楚傲寒一眼邁步就往外追,第二步還沒邁出去又聽楚傲寒壓低了聲音喊,「回來。」
穆雪驚訝的轉身,瞪著懵懂的大眼看著楚傲寒,「少爺,到底要怎麼做?」
「無論她去哪裡都跟著她,別被她發現。」楚傲寒緊瞇著鳳眸,聲音嚴肅而緊張。
「哦,知道了。」看樣子好像出了什麼大事,連一向冷靜睿智的少爺也有些神情恍惚了,穆雪納罕的想著,小步向大廳外走去。
小雪做事他是很放心的,現在他至少該鬆一口氣了,因為如果知道了何安然的行蹤,就算她現在離開了她,至少以後只要他想見她就能夠找到她。可是,為什麼他的心情還是這樣沉重?或許他還欠他一個抱歉,或許如果不是因為哥哥的死,他就不必扮演哥哥的角色,這樣一來,他就能完全為自己活著,若能遇見她他就不必背負仇恨的包袱,放手去愛了。
而現在,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大院外有方圓幾百米的空地,何安然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那條不算寬敞的路邊。這條路並非城市的主幹道路,所以來往的車輛並不多,但現在的何安然實在是太累了,她決定在這裡碰碰運氣,意外的是,剛站在路邊一會兒,一輛出租車就駛了過來。
何安然攔下出租車,無力的坐在了車座上。
「小姐,去哪裡?」司機意外的看了何安然一眼,迅速又目視前方。現在的何安然,頭上還包著繃帶,面無血色,誰看了都覺得非常意外。
何安然無神的望著前方,「隨便……離這裡越遠越好。」
司機微微皺了一皺眉頭,點頭說,「好。」
車子以極快的速度行駛,而後視鏡中那座大院的輪廓卻還是如此明顯。轉頭看向車外,路旁熟悉的景致此刻她也已不想再看,緊緊閉上眼,她現在需要靜靜療傷。
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何安然閉上了眼後,司機這才轉頭看向何安然,盯著她的臉看了足足有三秒鐘才轉回頭去,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從口袋裡掏出那個手機,迅速在相冊裡找到了一張照片。
只見4。3寸的大屏幕上一張俊臉生動清晰,正是何安然的臉。
對,就是她,不會錯的。司機暗暗咬牙,狹長的眸中隱隱晃過兩道冷光。
車子一路行駛平穩,但此時忽然一陣劇烈顛簸,何安然猛的睜開眼,竟發現此時出租車正在一條蜿蜒的山間小路上前進。
「這是哪裡?」何安然迷惑的看向司機,眼睛因為閉了太久無法完全睜開。
司機專注的看著前方,「你不是說隨便嗎?」
也是……可是這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荒山野嶺,周圍別說沒有一輛建築、路上甚至連一輛車也沒有,何安然忽然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邊扯著身上的安全帶邊強硬的說,「停車,我要下車。」
「好,我這就停車。」司機語速很慢,一直目視前方,就彷彿何安然不存在一樣,一直沒有再看她一眼。但他說完這句話後,車速果然慢了下了,緩緩的向路邊停靠。
看來是自己太多心了,何安然暗暗舒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還沒有完全鬆懈,卻忽然見司機手一伸「砰」的一聲打開了他那一側的車門,矯健的跳下車去。
「你怎麼回事?」恐懼驟然黑雲般當頭壓下,何安然驚叫一聲,伸手去擰車門把手,可是門把手竟然失靈了,任她如何用力的擰也擰不開。
「何安然小姐,對不起了,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我的家人。」男子對在車中掙扎的何安然說了一句,漠然轉身而去。
「回來,救我,救我,救我……」何安然用盡力氣喊,幾乎用盡了力氣、喊破了喉嚨,可是男子卻充耳不聞的拿出手機,邊打電話邊沿著山路向前走去。
「坑、坑、卡!」把手被擰斷了,車頭已經離開路面懸空在山崖上。
因為楚傲寒吩咐過不能被何安然發現,所以雖然她跟隨在出租車後,卻保持著一段遠遠的距離不敢靠近,何安然剛才出事的地方在一段路的拐角,穆雪並沒有看到,現在穆雪開車轉過拐角,猛的看到那輛出租車正懸空在懸崖上,而何安然正在裡面無助掙扎。
「夫人,你再堅持一下,我來了!」她慌叫著剎車,以最快的速度下車,向崖邊跑過去,剛跑到出租車跟前,就聽到發動機發出一聲悶響,整輛車帶著裡面的何安然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向崖下墜落而去。
「夫人!」穆雪大聲喊著跑到山崖邊,只見下面雲霧繚繞,殊不知會有多深。就算單單一個血肉之軀摔下這深不見底的崖下恐怕也難以保命,何況夫人是在車裡,想想一個倔傲的令人又疼又敬的人可能就這樣逝去,穆雪頓時覺得悲涼而惋惜。
不對!車裡只有夫人一個人,司機呢?這件事一定與他有關!在崖邊站了一會兒,穆雪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嗡嗡嗡……」一陣急促的摩托車響傳來,穆雪循聲望去,只見一輛摩托車從路邊一個隱蔽的地方行駛出來,車上的人正是出租車司機。
「站住!」穆雪朝出租車司機大喊一聲,而他卻快速調轉車頭,騎著車疾速而去,一忽兒就消失在了山路的轉彎處。
唉……穆雪暗暗歎息一聲,拿出手機撥出了楚傲寒的電話。
楚傲寒站在客廳外的簷下,目視遠方,焦急的等待,此時,口袋裡的手機終於震動起來,他匆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的人,摁下接聽鍵迫不及待的就問,「她去了哪裡?」
「少爺,夫人出事了。」
健碩的身體猛的一陣顫動,「什麼?」
「夫人她連她坐的車一起掉到山崖下去了。」
穆雪的聲音雖然低沉,卻無比清晰的刺入他耳中,晴天白日裡彷彿一道霹靂當頭劈下,將他震呆在當場。
周永祥從大廳旁經過,正看見神情恍惚站在屋簷下的楚傲寒,於是調頭走過來,關切的問,「少爺,怎麼了?」
他緩緩看向周永祥,目光呆滯,「祥叔,帶我去一個地方。」
楚傲寒和祥叔趕到現場時,那處山崖邊已站了幾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貫日山,一年前他和莫凌風出事的地方!
而今,這座山的斷崖處竟然又上演了這樣悲慘的一幕!
恍然下車,楚傲寒向崖邊走去,此刻,崖邊依舊存留著車體滑落後留下的摩擦痕跡,親臨此境,他內心的傷楚又加重了幾分。
「少爺,我趕到的時候車已經掉下去了,肯定是有人蓄謀已久想害她,那個司機故意把車開到這裡然後跳車逃走了。」穆雪站在楚傲寒身邊,低聲說。
又是有人要害她?到底是誰跟這個弱女人有這樣的深仇大恨,非要將她至於死地不可?楚傲寒無聲的繼續向前走,低頭看去,但見白霧繚繞下面不知道會有多深。
「何安然!」他用盡力氣放聲大喊,回聲一重又一重的在耳邊響個不停,卻聽不到她的回應。
「何安然!何安然,何安然……」他彷彿一隻悲慟的野獸,一聲接一聲的吼叫、呼喚,然而耳邊卻只是迴響著自己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無望而蒼涼。
這樣高昂而悲涼的聲音如響鐘般不停敲打在耳畔,穆雪聽了只覺心驚肉跳、由衷傷懷,疼憐的拉住楚傲寒的左臂,她柔聲安慰,「少爺,夫人福大命大,老天爺會保佑她平安的。」
是啊,那個女人雖不溫柔,內心卻純粹善良,老天爺怎麼會讓她出事?!她一定會沒事的,她現在一定好好的在崖下,他要下去看看,恍惚的想著,站在崖邊的他邁開步子就向崖下走,前腳踏空,高大的身子頓時失去平衡,朝下就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