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帶穆惋月且去千壽宮門前跪著,告訴守門當值的,若有人問起就將她被罰的原因道給人家聽。」貞太妃悠悠的端起茶盞,桌台上幾道樣式新奇矜貴的山珍她連看都不看。
「是,娘娘。」
她知道貞太妃是在故意使她難堪,可她除了接受外別無善法。
隨著席嬤嬤移步,邁過角門時聽著她生出一絲同情之色的聲音,「想開點吧,你雖是相府小姐,可到宮裡做了女官也不過是個奴才,沒有做主子的命就做好奴才的本份,這人生在世,做好自己的本份總是無錯的吧。」
自入千壽宮,這席嬤嬤待她還是不錯的。平日裡也有聽宮女閒話,說及席嬤嬤是貞太妃帶進宮來的,雖說跟了太妃一輩子,可連她也掌握不住太妃的脾性,何況她們這些後生晚輩。「嬤嬤說的是,是惋月今日放肆,險些毀了太妃娘娘的節廉。」
席嬤嬤沒再說什麼,領著穆惋月來到千壽宮門前跪下。又將太妃的吩咐告訴守門當值的,就轉身離去了。
這月的天兒日頭雖不烈灼,可在日頭下跪得久了還是會讓人中暑熱。額眉間的細汗在第七撥人圍觀後開台細密的呈現,起初穆惋月還用袖口卻擦拭,漸漸地,她失去了抬手的力氣。初始還痛疼的膝蓋現在已經不痛了,她知道是因為麻木才失去了知覺。
兩個時辰過後,她注意到夕陽開始西斜,胭脂色的光芒薄薄的灑在遠處的宮頂,那朱紅色的宮牆亦更加艷紅。上蒼垂憐,讓她不用再受日曬之苦。可是接下來呢?太妃絲毫沒有想讓她起來的意思,難道真的會讓她跪著迎來夜幕或者在夜幕下渡過一晚麼?
不少路過的人投來異樣的眼光,麻木的,同情的,嘲笑的。穆惋月索性合上眼,眼不見為淨,只感受屬於自己的那份安寧。徒然間她覺察到有雙腳停在自己面前良久不曾離去,穆惋月緩緩睜開眼簾,見到一位衣著繁複質地上乘,且相貌出眾的男子。
就算化成灰,穆惋月都不會忘記他。皇甫震,皇甫宇登基後他被賜封為沉王。
就是他某日在大街上與她相遇時告訴她,「你還不知道麼?大王兄和西秦的伯雅公主大婚了,不日就要攜美還朝。我一直注意你很久了,既然大王兄負了你,不如改嫁於我如何?我已經向父皇請婚,相信聖旨不日便會下達到相國府。」
她去求父親說服先帝收回聖命,可是他什麼都沒做,直到皇家的轎輦出現在相國府門前。皇甫震有來迎親,在相國府門口他不顧喜娘的阻止半掀喜帕,似要確定那喜帕下的人是她,又或者說是想在那個時候嘲笑,「我的皇子妃竟瘦至如廝,大王兄還真是罪過,不過相信到了本殿府裡,大小姐一定會好起來和本殿長相廝守,白頭到老的。」
「二姨妹,你閉著眼睛,本王還以為你跪著都能睡著呢。」皇甫震的語氣裡攜著戲虐的笑意。
這不是穆惋月入宮來頭一次見他,除了請安外也沒和他說過其他多餘的話。不過有一點和從前毫無變化,那就是他說出的話和他的人一樣讓人生氣和討厭。「奴婢見過沉王殿下,奴婢正在受罰,請沉王殿下不要開奴婢的玩笑。」
皇甫震蹲了下去,戲虐的笑容絲毫沒有退去,甚至還添了幾分。「我也常來這千壽宮,可跟你說話的機會很少,你好像在刻意躲著我。我好歹也算是你姐夫,你這樣做
不怕你姐姐傷心麼?」
皇甫震一臉玩世不恭的表情,盯著她看的眼睛卻不帶任何情緒。穆惋月清楚的知道這個人的危險完全隱藏在這層虛偽之後,他會在她面前展現這一面,是因為自己對她毫無危險可言。這跟皇甫宇的薄情是一樣的,當他們真正重視或有目標時,認真的程度會不同程度的提高,什麼樣的人該利用,什麼樣的人該冷落無視,他們都很清楚。
「王爺多慮了,姐姐一直看著惋彤呢,惋彤服侍太妃為姐姐盡孝,姐姐豈會傷心?」
她在跟他胡扯,明明在說他,她卻扯到太妃身上,分明就是拿太妃來提醒自己不可逾矩。皇甫震一方唇角偏高,邪魅危險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的臉色蒼白呈病態,可她眼裡的倔強和堅韌卻像搖擺在風裡的竹子,如何也不願折腰彎身。「仔細瞧瞧,我怎麼從前沒覺得你跟你姐姐這麼像。二姨妹,不是姐夫輕薄你,若是你在這宮裡吃不了苦,趁早告訴姐夫,我也好去向太妃求求情,相信有她的意思皇上也不好掃她顏面,會答應將你賜給本王。」
他不會真心想娶她的,娶回去亦不過是當個擺設罷了。從前她的整顆心繫於皇甫宇身上,對於他府中之事也甚少瞭解,現如今雖相逢不相識,但他的大致情況也有聽到宮女嚼舌根子。他府裡養的美人不多,但個個都是拔尖的嫵媚漂亮。「王爺錯愛,惋彤現在只一心想服侍太妃,別的不作他想。」
似乎料到穆惋彤會拒絕,皇甫震表現得也不以為然,起身舉止風流的甩開八寶玲瓏扇,譏諷的餘下一句:「不識抬舉。」
微微的偏過頭,卻只見到自己的素肩,直到皇甫震遠去的腳步聲消失在耳邊,穆惋月才重新正視前方。微微的一聲歎息,腦袋有些暈眩,麻木僵硬的雙腿似乎再難以負荷身心的沉重。定定神,還能看到不遠處的花架上,有朵紫紅色的花竟在這夕陽西斜的時間裡,舒展層層花衣,沐浴著紅霞綻放。
輕輕地,就像穆惋月此時的呼吸。看著花輕柔的開,穆惋月乾涸的嘴唇微微的笑了。如果她連這一關都挺不過,根本就接近不了皇甫宇。
皇甫震在千壽宮待了半個時辰,離開時又停在穆惋月身邊逗留了一會兒。可不論他說什麼穆惋月皆不聞不看,他也就很無趣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