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所剩無幾】
天涼手腳已不再麻木,也恢復了正常,她卻仍待在布袋中,望著那縫隙中透落下的清光沒有動作,她在想,若是此刻衝了出去,見了圻暄,他會如何應對,又會如何應答,會不會用些她無法察覺的方法,將她推至更遠……
紛亂的思緒還在腦海中縈繞之時,眼前突然襲來了光亮。
頭頂布囊被掀開,她未及抬頭,便對上了一雙濃如夜色的眸子。
那容顏,發黑如墨,面白如雪,畫般的眉目間仍是清淡柔和,透徹無暇。
天涼一怔之間,便覺清香滑入鼻翼,臉面撞上了一層溫熱。
回神間,她已被圻暄從布袋中抱起,橫抱在了臂中。
她仰頭望著他,薄唇微張,說不出話來。
他垂眸與她對視,唇角如往常綻開一抹淡笑,如圭如璧。
「你一始就知道……」天涼想起他向阮美人所言第一句,醒悟似的緩緩言語,「我在這裡。」
「嗯」,他將她放下椅上,望她回語,聲調溫柔,「知曉。」
所以,他才會向阮美人說出人皆有所圖那樣的話罷。
「你是後來知道瞞不過去了,所以乾脆不回答,不言語,躺著裝睡了是麼?」天涼躺在搖椅上,望著近在咫尺的他,聲音沒有任何憤怒,「你準備,瞞我到什麼時候?」
「三年。」
圻暄低言,「令子聰慧,三年習教,可在良臣輔佐下,封儲掌政。」
「三年……良臣……封儲……」
天涼,想起自己今日至皇宮時,皇帝與內侍所說的話,看來圻暄所應的皇室條件,便是三年後,由君小寶繼承其位,掌理政事,三年,他竟是為她鋪陳好後路,慮量三年。
天涼還想起人言自東文暄太子受封以來,新提了一批人才,全是太子親選來的賢將良士,以助將來輔佐國事。
天涼還想起君小寶在感受到玄哨反應後所做的努力,急急趕回琅邪宮不說,還吩咐人送去大箱衣物去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怪不得,阮美人方纔,說的不是我,而是我們,而小寶也一直勸她不要見圻暄,原來這一切,這個孩子,都是知曉的。
她眼眶發澀,「先生真神通,竟連我兒子都買通了」
「當初在北瑜入帳一談,我便向他言明了當時情勢,他深明大義,護母心切。」他如此答著,抬手輕輕掃著她臉面上的東西,失笑道,「怎的每次見我,都弄的如此狼狽?」
天涼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沾滿了麵粉和灶灰,一身的狼藉……
可她無暇在乎,抓住了他的手,「你又想扯開話題了。」
圻暄輕輕一歎,「紙難包火,若是謊言,便會有漏洞,時刻都有著被戳破的危險,我預想為至少半年時間露出弊端,只是不想子語會為圻某做下如此犧牲的決定,致使從不曾對圻某背信的阮先生,也忽然改了心思。古言事有轉圜,人心難料,果是不無道理。我此刻願將你留下,那便是做好了知無不言的打算。」
天涼見他眉宇間一片清明真誠,眼中仍掛著幾分淺淺的笑意,便端端的放下了幾分心思,坐起來問:「那血痕,是什麼東西?」
「姑娘,我身子有些難過」,圻暄道,「抱著你說,可以麼?」
天涼臉色一變,猛的跳站起身,緊張道:「你中了藥,若然……」
圻暄不由她把話說完,便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攬著她同坐在搖椅上,身子緊緊貼在了一起。
他的身體,火燙。
聲音卻仍溫雅,「不妨事,此事並不複雜,先聽我言清。」
天涼心尖一跳,感覺他鼻尖湊近自己的頸窩,幾分親暱的輕汲之後,皺著的眉宇才終鬆去。
「多年前,我曾得一場重病,險些喪命,後也是由父皇帶來了一位天師道士為我醫治才得脫險。當初此天師言,我本是已死之人,如此為逆天命,視為續命,自是會有一些弊端,譬如……」他伸出臂,指向了一處位置,「續命年數為幾何,道士亦不知,只是從那一年開始,過一年,我臂旁便會生一圈淡痕,如同樹木年輪,卻無色無感。只是在近月我去西鳳後,此痕才開始漸生為淺緋之色。」
「識的我之後?」天涼望著他蒼白中幾分酡紅的臉色,想起他幾次欲離西鳳卻又歸來,心中幾近已猜到了那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
「動情」,他輕吐兩字,收下了臂,「那弊端便為,不可動情。」
「這沒有道理……」天涼皺眉,「七情六慾本屬人身之物,為何會有這樣奇怪的定律?」
「起初我也只是如此懷疑,但因與姑娘待的越久,臂上之痕便愈漸盈紅,生出血色,身子也出現異常虛弱。於是我便吩咐子語去尋那天師,只為詢清此事」,圻暄淡道,「後來尋到時,他言我罔顧天命,動情至深,如今已無轉圜,血痕消去之日,便是生命將亡之時。」
生命將亡之時……
她還來不及用言語去驗證這是真是假,可在聽到這幾個字時,胸口瞬間便如被被利器貫穿,一陣劇痛。
「那麼在去北瑜時,你血痕已消,是已知曉自己時光所剩無幾了,所以才開始設下這一連串令我誤會的東西,想要為我鋪好未來的路,又完美的推開我,」天涼咬唇,面色有怒,「不說其他。就算真的是遲早要亡,因為那血痕,你為什麼不告知我,你自作決定把我推開,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淚沒掉過幾滴的人,為你哭了多少回?當初說要我信你,只信圻暄的人,不就是你麼,為什麼寧願自己獨受苦難,也不願與我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