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陽光透過偌大的落地窗照進來,落在那冰冷的刀子之上,發出耀眼的金光,明晃晃的,有著灼人眼。
「小軍,你別亂來!」
鄭中軍緊張地不斷揮手示意。
鄭小軍黑如子夜的眸子終於落在了堂兄身上,嘴角在這個時候微微上揚,露出一個不小不小的弧度,唇瓣的形狀好似一艘小小的船兒。
「老二,你別擔心,我沒自殺,我只是用刀子試一試感覺而已。」
說話間,只聽見「啪——」的一聲,刀子被他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之上,冰冷的金屬反射出的太陽光有些刺眼,而上面殘留著的血紅讓它看起來卻顯得冰冷無比,彷彿一塊寒鐵。
鮮紅的血液不斷地從鄭小軍腿部的傷口中流出來,隨著他的腿部流淌到地面上,在雪白的此狀地面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紅印,彷彿開在雪地裡面的朵朵紅梅。
「老二,好神奇啊,居然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
鄭小軍看著鄭中軍,嘴角輕輕夠著,笑得那麼純粹,彷彿一個初入人世、不知人間疾苦的孩童一般。
「小軍……」
鄭中軍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他瞭解這個堂弟,他自幼喜歡探險,他把「走遍這個世界的角角落落,去尋覓那些人類不知道的事情」奉為座右銘,可以想像如果不能行走對他意味著什麼!
「我沒事。你們別都愣著啊!再不過來幫我包紮的話,我恐怕要失血過多而死了!」鄭小軍依然在笑,他一邊笑,一邊若無其事地指著自己不斷淌血的大腿。
在場的人這才反映過來,忙衝過去手忙腳亂地提他包紮,傷口並不是很深,經過簡單的處理之後,血便止住了。
鄭中軍卻不敢有半點放鬆,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鄭小軍,生怕他接受不了事實,下一秒鐘就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
但是,鄭中軍是多慮了!
沒有他想像中的絕望!
也沒有他想像中的歇斯底里!
鄭小軍以最平靜的心態接受了這一切:
「老二,我是不是有可能下半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啊?」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漆黑的眸子很平靜,彷彿一個無風的午後,陽光下的一潭溫水,平靜無波就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他平靜得彷彿並非當事人,而只是在轉述別人的事情一般。
「小軍,你別急,這要等最先的報告出來……」
鄭中軍的聲音顯得很微弱,儘管骨科主任說一切要等最新數據出來才能下定論,但是通過他的眼神,他已經清楚小軍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知道了。」
鄭小軍揚了揚眉,很平和地抿了抿嘴,看向鄭中軍,道:
「老二,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這一切都只是人生的一種經歷而已,你別擔心,也別難受!至少我還活著不是嗎?而且我的上半身還是好的,手也還能活動自如。」
他伸出手抓起鄭中軍的手,眼神堅定地看著他,鄭中軍楞了一下,才明白這個堂弟竟然是在安慰自己!
「鄭小軍,你別臭美了!誰擔心你啊!我巴不得你出事,少一個人跟我分財產!」
鄭中軍連忙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裡卻有些苦澀:這種時候不是應該他安慰鄭小軍才對嗎?怎麼反過來了啊?是他太失敗了,還是鄭小軍太變態了……
「那你就要失望了!本少爺頂多也就癱瘓!生命堅強得很!說不定爺爺看在我是個殘疾人、手持殘疾證的份上還會多分我一份財產呢!哇卡卡卡……」
鄭小軍仰著頭,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陽光落到他的身上,將他黝黑的臉照出了慘白的氣色。
室內,一派沉默,空氣彷彿都靜止了一般,只有鄭小軍的笑容在肆虐,他看起來依舊是那個風度翩翩的陽光探險者,只是……
鄭中軍不很清楚鄭小軍的痛苦,這好比一個人靠嘴吃飯的主持人發現自己突然不會講話了;一個攝影師突然失去了雙眼……
有什麼比這個更痛苦的呢?
可是,鄭中軍卻不知道自己現在能說什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著鄭小軍一切笑,笑得心都抽了起來。
「老二,這幾天如果鄭倩來看我,不要讓她知道我的狀況,你就說我轉院了吧!」
鄭小軍突然不笑了,聲音變得格外認真,目光悠悠地看向遠方。
她是一個那麼有責任心的人,自從他住院以來,她每天都來看他,總是花很多很多心思來照顧他……
如果她知道他現在的狀況的話,她該會多麼內疚啊!
他不要她內疚,更不要她在以後的日子裡帶著壓力!
他只要她簡單地幸福和快樂著!
「可是……」
這一刻,鄭中軍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靜靜地注視著小軍,良久才說道:
「你不想見她嗎?」
「想。」鄭小軍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如果有一天我好了,我一定會重新走到她面前!如果我一直這樣的話,就讓她以為鄭小軍還在四處流浪、四海為家吧……」
陽光模糊了鄭小軍的身影,也模糊了他溫和的笑容,一切如夢似幻,唯有他溫和的聲音卻顯得格外清晰,清晰地穿到病房的門口,穿到那個風塵僕僕趕過來的女子耳中……
病房的門口,鄭倩靜靜地站在原地,靠著微微有些泛涼的牆壁,皓白的牙齒下意識地咬著下嘴唇,雪白的雙手緊緊握起,修得整整齊齊的指甲陷入掌心:
鄭小軍,謝謝你!
謝謝你如此替我著想!
但是,我一定不會讓你出事的!
只有我還活著,我就一定會想辦法讓你重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