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城主府之後,蘇暮綰一直有些悶悶不樂,就算默青和暮秋再怎麼說笑話逗她,也不見她笑一聲,潛修和青貯兩人對視一眼,均是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擔憂。
照著蘇暮綰的性子,難得見她這麼安靜的悶著自己,然而現在蘇暮綰不說,潛修和青貯兩人問了問同蘇暮綰一起回來的城主府的表少爺肖騰,詳細想了許久,不曾發覺有什麼奇怪的,唯一可以注意的就是肖騰提到的原先在肖媛身邊的兩個侍女了,兩人暗自記在心底,打算回去之後再好好查查清楚,讓蘇暮綰早日恢復原狀。
本來還打算大吃一頓的蘇暮綰看著飯桌上擺的滿滿噹噹的菜餚,竟是一點胃口也沒有,提了提筷子,有挫敗的放了下去,乾坐著的看著默青、暮秋、良生和陳靖遠四個小孩子吃著。
肖媛和肖景這時候自然是陪坐在一旁,看著蘇暮綰明顯沒有動筷的意思,他們兩父女眼神合計了一下,決定先餓一餓,等送走了蘇暮綰之後再加餐。
飯後只休息了一會兒,蘇暮綰便說她自己先回水榭了,將潛修和青貯留下陪著難得出來一趟的四個小孩子,她帶著天十三先回去了,至於春錦和春繡留下來照顧四個孩子,等會兒孩子們玩夠了再一起過去。
時候尚早,日頭還猛烈的很,蘇暮綰只是問肖媛借了頂帽子之後就騎著小白先走了,天十三有了來時的經驗,問肖景要了一匹俊朗的馬兒,才勉強可以和小白平行踏著步子。
回水榭的一路,天十三都在猜想著蘇暮綰為什麼這麼沉悶悶的,想不明白就只好先放在心上,回去之後就飛鴿傳書個慕容,讓他頭疼去吧。
想到許久沒有到水榭來的慕容,天十三覺得不只是蘇暮綰反常了,就是慕容都有些反常,自從那日他和青貯兩人到了水榭之後,就沒有收到過慕容的任何指示,除了來之前說的讓他護蘇暮綰周全之外。
天十三知道做屬下的本分,所以沒有妄自猜測慕容為什麼不到水榭來的緣由,但是一想到他來時聽聞蘇暮綰大病的事情就知道和慕容分不開干係,不由得有些著急。
可是,他說的話蘇暮綰不見得能聽得進去,而且慕容對蘇暮綰的態度太不尋常了,讓他怎麼也摸不到其中的深意,以至於前些時候蘇暮綰和慕容想見時的情形他都有些迷迷糊糊的,明明是一對戀人,但是相處起來卻是隔得很遠,絲毫沒有戀人之間應該有的親暱的舉動,讓他不奇怪都不行。
回了水榭之後,天十三留意了一下蘇暮綰的舉動,見她去了鴿子籠那邊,隨意挑選了一隻鴿子帶回了房中,他猜得到,蘇暮綰是有事情要往外面傳,他去查看了一下鴿子籠,發現是專程來往於水榭和元慶的鴿子少了一隻,但是不清楚蘇暮綰是要送到慕容那邊,還是歐陽侯爺府上。
沒過一會兒,就看見一隻信鴿撲閃著從蘇暮綰的窗口飛了出來,天十三趕緊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將飛鴿擊落,之後又小心的看了看蘇暮綰那邊的窗口,發現她沒有察覺到之後才小心翼翼的取下鴿子腳上綁著的竹筒裡面的小紙卷兒,迅速展開閱覽了一遍,卻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蘇暮綰的這只鴿子是飛到歐陽志雄那邊的,上面只寫了一個人名——「秋華」,他一時之間想不明白,只好先將紙卷兒重新放回到鴿子身上,讓它展翅飛走。
到了快年前的時候,歐陽志雄、歐陽楚和許久未歸的艷娘回來之後,天十三才知道個中緣由,不由得嚇了一跳,好在他知道歐陽志雄和慕青其實是一路人,才沒驚慌失措的要將這等重大消息傳到慕容耳朵裡去。
第三十九章
在蘇暮綰和慕容約定的第三年春,慕容親自給慕瑕冊封,正是當初和蘇暮綰提過的「逍遙王」,封地遼闊,從元慶邊上的河濱開始一直到萬晁,以及附近的一片海域,要真是想要逍遙,出海遊玩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逍遙王府就在河濱不遠處的一座小城子裡面,依山建了一座別緻的府邸,和逍遙王之名很是相稱。
在慕瑕被放出京之後,慕容的時間忽然多了不少,時常來水榭坐坐,偶爾也帶著蘇暮綰到處走走,從最中心的元慶繁花似錦,到南平國最北邊的大漠孤煙寂寥,在蘇暮綰看來,慕容的時間閒的有些詭異。
蘇暮綰從不問慕容考慮的怎麼樣,想好解決方法了沒,只是慕容想要帶她去哪兒,她便一路相隨,和以前一樣閒適,但是總是少了那一份親近,多了一分的隔閡。
她不知道為什麼慕容在決心剷除連家的時候不同她稍微解釋兩句,她只是想要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但是慕容卻是一直不曾開口說一聲。
眼見著雲曦和蘭喬的孩子快滿2歲了,雲曦卻因為當初的事情和蘭喬一直冷戰著,一直到了現在,孩子會開口說話了也不曾喊蘭喬一聲「爹爹」,讓蘇暮綰看著尤為心酸,每每和雲曦說起蘭喬當初那麼做的苦心,蘇暮綰便會再一次想到慕容骨子裡流的冰涼,每每都是蘇暮綰沉默收場。
終於是到了第五年,蘇暮綰在年初的時候就訓練了不少信鴿四處飛著,但是一臉到了九月,她二十二歲生辰結束了之後,慕容的回信還是沒有等到。
蘇暮綰不由得去想,是不是慕容已經放棄了選擇,越想越是覺得心慌,但是心慌之後,便是心冷,她來到這個時代已經七年了,這是她唯一一件一直牽掛著的事情,猛然之間得知是沒有盼頭的念想,她怎麼不心灰意冷。
九月底的時候,元慶的聖旨下來了,慕容竟是將她指給了慕瑕為「逍遙王妃」,她只是冷冷一笑。
想到當初慕容同她說起慕瑕時的情形,那時,慕容曾說,要將天下間最美好的事物全部給慕瑕,她聽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舒服,這會兒想來,頓覺得分外諷刺。
慕瑕的變化她不明白,但是對於慕瑕,她從來都是以禮相待,從未越距半分,也從未表示過對慕瑕的愛慕,慕容明明知道她心底只有他一個人,就因為慕瑕是他最寵愛的弟弟,就將她推向他的懷抱?!
不!不能這樣!
蘇暮綰在房中靜坐著不願意,而屋外傳旨的太監已經等了兩日,逍遙王府那邊的迎親隊伍也到了水榭門口,這回就是慕寧亞卿和慕青也未曾說一句慕容的不是,讓蘇暮綰心底分外冰涼。
終於,在傳旨太監等不住的時候,蘇暮綰的房門開了,原本清麗的面容多了些許的憔悴,反而將她襯得更加的清傲。
「錦繡江山,服侍我更衣!」說完,便又將門合上了。
春繡江山四女見著蘇暮綰這些天的變化,眼早已哭成了一雙兔兒眼,心底是恨透了慕容,但是卻不能說出來半分,只得垂著雙淚為蘇暮綰換上宮裡準備好的大紅嫁衣,為她細細的點妝。
蘇暮綰不喜歡點妝,但是這一次,卻讓春錦好好地收拾了一番,她直直的坐在梳妝台前,自從艷娘搬到歐陽志雄府上之後,連心也搬去和慕寧亞卿同住了,房間便只留了蘇暮綰一個人,冷冷清清,這會兒連心只怕是在皇宮之中和慕容求他收回成命了,一向愛護她的歐陽志雄也是黑著臉隨連心一道過去了。
低眉看著袖口上精秀的金絲鳳凰圖騰,她怎麼看怎麼覺得刺眼。
鳳凰,她只是個落毛的鳳凰,連一隻山雞都不如,她出嫁的嫁衣上居然還存在著如此不容忽視的鳳凰,可笑之極!
「小姐,今天您真美!」
錦繡江山四女退開,搬了一面寬大的銅鏡擺到蘇暮綰的身側,讓她站起身來好好的看一眼自己的模樣,但是蘇暮綰始終只是冷笑著看著袖口的紋飾,讓她們一陣心酸。
「王妃,您可準備好了?!」
外面等了許久的傳旨太監的鴨嗓子喊了一聲,蘇暮綰的眉頭不著痕跡的舒展開來,讓錦繡江山簡單的收拾了些物件之後就同她一道出門。
打開門的一霎,風猛的灌在蘇暮綰的口中,她微微咳嗽了兩聲,聲音有些嘶啞的對著站在外面等著她的慕寧亞卿和慕青行了一個大禮。
「暮綰多謝太皇太后、太上皇這些年的愛護,至此拜別,暮綰叩謝太皇太后、太上皇恩典,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皇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慕寧亞卿和慕青在蘇暮綰答應出嫁的時候就是欣喜萬分,但是看到深深伏在地上的蘇暮綰時,心中猛地一痛,轉念想到慕容這一舉動的深意,硬是將漫道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暮綰過去之後一切放心,哀家已經安排好了。」
慕寧亞卿扶起蘇暮綰,看著蘇暮綰眼底一片清涼,沒有半分漣漪,不忍的別過眼去,結果子息遞過來的蓋頭,嚴嚴實實的蓋上。
雖然水榭這邊只是匆忙準備,但是皇宮送過來的嫁妝卻是充足的很,蘇暮綰坐在花轎之中,聽著四周傳來的驚呼聲,她想慕容一定是給了她不少補償,讓她可以在別的地方滿足了。
一路不算顛簸,從早上出發,一直到了傍晚時分花轎才到了慕城之中連雲山上的逍遙王府,蘇暮綰有些乏了,應付了拜堂之後,讓宮裡派來的嬤嬤安置在了新房之中。
許是知道蘇暮綰的身份不同尋常,在蘇暮綰讓她們退下之後,八個嬤嬤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走開了,臨出門前還小心的將門合上。
也不知道是擔心外面闖進來,還是擔心蘇暮綰會逃走了。
偏偏蘇暮綰什麼心思都沒存,既然慕容敢下旨,她就敢嫁過來,慕瑕的為人她是清楚的,她嫁到逍遙王府之後他一定不會虧待了她,同樣也會善待萬晁蘇家。
現在萬晁已經是慕瑕的勢力範圍了,蘇撫亥和蘇家的存亡只在慕瑕的一念之間,她寧願自己辛苦些,也不情願蘇撫亥和蘇家有半點閃失。
想著現在蘇撫亥應該和新郎官慕瑕在外面應付客人,蘇暮綰自己半掀開蓋頭,在房中尋了些果子填填肚子,這一天折騰下來,她滴水未進,這會兒沒想事情,更覺得餓的很。
等到外面燈光如晝,一陣陣吵鬧聲歇停了之後,她知道,她應該換一張面孔去面對慕瑕了。
「吱呀」一聲傳來,一身暗紅色喜服的慕瑕滿眼醉意的跌進房內,看見踏上端坐著的蘇暮綰,眼底醉意盡消,只剩下了滿足和踏實。
踉蹌著走到塔前,慕瑕從邊上的桌子上拿過喜稱,輕輕佻起了遮著蘇暮綰面容的蓋頭,隨手拋在一邊之後便軟軟的倒在的蘇暮綰的懷中。
蘇暮綰可是第一次見如此姿態的慕瑕,剛才的僵硬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了滿眼的笑意,但是感覺到慕瑕的腦袋靠在她的肩上,臉上更是一陣紅緋染起,有些手忙腳亂的推開慕瑕。
這一推開,她愣住了,她竟然沒發現,什麼時候倒在她懷中的人居然是慕容!心中又是驚,又是怒!
「慕瑕呢?」
讓蘇暮綰推開的慕容此時哪還有一點醉態,眼底清明,臉上的酒暈也消失無蹤,見蘇暮綰察覺是他的時候居然不是欣喜,反而問起了現在應該在皇宮的龍榻上酣睡的慕瑕,慕容有些惱怒。
「他來不了了,以後也不會來了!」
慕容有些生氣,但是還是輕柔的將蘇暮綰的身子拉向自己,圈在懷中,不讓蘇暮綰再有逃脫的機會。
「我用了十六年的時間猜對了慕瑕的心,但是我能給他的只有權利,他若是想擁有它,就不得不戴著我的臉活著,永遠住在代表至高無上的皇宮之中,但是逍遙王府卻是我可以無憂無慮過一輩子的地方,現在我的王妃,你願意和我一輩子逍遙嗎?」
蘇暮綰被困在慕容的懷中,耳邊繞著慕容一聲聲有力的心跳聲,但是明顯有些急促的呼吸聲讓她知道慕容遠沒有聽上去那麼平靜,想到這幾天的心灰意冷,蘇暮綰拉過慕容的手臂,狠狠的在上面咬了一口。
慕容也不喊疼,就算眉頭緊緊的皺著,眼中還是含笑的看著蘇暮綰,等著她的答覆。
許久,蘇暮綰嘗到嘴裡的鹹腥味,這才鬆開了口,將暗紅色的袖子拉上去一些,指著泛著血色的牙印說道,「這是屬於我的標記,不許用藥膏去除!」
蘇暮綰的話已經是慕容最想聽到的回答,頓時興奮的抱起蘇暮綰,在榻前轉了幾圈,一直到兩人都覺得頭有些犯暈的時候才搖搖晃晃的和蘇暮綰重新坐到榻上,細細的述說著這些時日心底的思念。
新房之外,除了慕寧亞卿、慕青和蘇撫亥之外,歐陽志雄、連心和歐陽楚也到了,看著屋裡的燭光將兩人的身影倒影在窗戶上,幾人才長歎了一聲,相攜著離去了。
為了這一天,慕寧亞卿和慕青同慕容一起準備了五年,這五年之內他們和蘇暮綰朝夕相處,卻是不能走漏了一絲風聲,讓慕寧亞卿和慕青忍得好辛苦,每每見到蘇暮綰暗自神傷的時候,他們就想和蘇暮綰說個明白,但是一想到慕容的籌謀,便生生忍了下來。
如今,慕容想到了最完美的計謀,付出了他的今生唯一,也得到了蘇暮綰的全心全意,一切都完滿了,慕寧亞卿和慕青自然是樂得見到的。
眾人轉身的時候,窗戶上的兩個身影靜靜的偎依在了一起,享受著只屬於他們的曼妙時光。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