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醫院病房床位實在太少,來不及周轉,不能明確分科,也不能分出男女病房,只能哪裡有空床位,新病人就安排上去。有時出院手續還未辦好,護士一聲「對不起!」被子一換,新病人睡上去了,真是同病相憐,遇到這種協商的事,出院病人都心甘情願自己克服困難,並幫助出謀劃策,地地道道體現出醫患一家的融洽氣氛。
今天晚上我和護士老胡值夜班,剛剛接班,從外公社抬來一個胃出血病人,我先收住院,採取保守治療,嚴密觀察病情變化。我在病房回辦公室之間的走廊上,看到了供銷社的老顧,便問:「顧師傅,有什麼事嗎?」「張醫生值班?難怪下午沒找到你,我剛滿月的孫子,下午吐奶,三點多鐘來看的,你不在,那個小年輕說是感冒,配了點糖粉回去,我說孩子小,我們住院觀察吧!在醫院裡放心。他說用不著,吃點藥就好了,吃了藥也沒見好,我還是放心不下,再抱來給你們看看。」我倆邊說邊走,已經到了辦公室,他妻子抱著新生兒坐在那裡等待,我揭開蓋住臉的風帽,發現患兒臉色灰暗,有幾塊紫斑,眼睛半睜半閉,我用拇指壓印堂穴,沒有反應,我意識到孩子很可能是流行性腦膜炎的暴髮型,已經生命垂危,我立即接上氧氣,同時對老胡說:「你趕快把頭皮靜脈針打上去,準備搶救!」又說:「顧師傅,你去把莊主任請來!」可是,無論我們怎樣努力搶救,孩子還是夭折在襁褓之中。當莊主任搖頭說「沒有希望了!大人保重吧!」老顧的愛人坐在地上號啕大哭,他兒子衝出去,高喊著:「我要找那個油頭粉面的狗屁醫生算帳!要他賠我兒子!」歐陽醫生被嚇的躲藏在透視室,沒有找到,否則,難免受皮肉之苦。郝院長發動醫生、護士全面出動,各顯神通,找到他們的親戚朋友,情至意盡,感同身受,做好勸解安慰工作。經過大家共同努力,總算平息了這場醫療風波。
事情無獨有偶,沒過幾天醫院又發生了一件事。當晚是黃醫生和護士長值夜班,病人來自三十里外的羅村公社,是個十二歲的在校學生,下午放學回家,自訴頭痛、發熱,伴有嘔吐,繼而嗜睡不醒,家長意識到病情不輕,便趕赴本院就診。到達時正是護士長交接班之際,好心的護士長問:「黃醫生!要不要做青黴素過敏試驗?」「要!」「那我給她做好皮試再下班。」臨走前她又說:「黃醫生!我做皮試時看到小姑娘身上有出血點,是不是流腦?」他支支吾吾說:「是呀!有可能!」可是,他就用了青黴素,而且劑量很小,自始至終沒有用當時療效最好、價格又不高的磺胺類藥物。也沒有什麼得力的掄救措施,患兒於黎明的曙光到來之前與這個世界永別了。善良是中國人民的美德。心地善良的家長對郝院長說:「雖然我的孩子死在你們醫院,我對你們醫院一點意見都沒有,你們那個值班醫生,忙前忙後忙了一夜,服務態度很好,我們很滿意!非常感謝!」郝院長聽了沾沾自喜,拿這件事大作文章,想以此為榮,改進服務態度,提高服務質量。
郝院長在會議上再三強調:「服務態度非常重要,最近醫院發生的兩件事情足以證明這一點。對待病人不同的態度,給醫院就會造成不同的社會影響,黃醫生應該受到表揚。」下面竊竊私語,不知是誰發出「哈哈!」的冷笑,使得院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我說錯了嗎?」「是的!」有人故意把聲音拖得很長,大家都在暗暗好笑時,有著大學文憑的李醫生直言不諱地說:「郝院長!你意在提高服務質量,這無可非議,我認為服務質量的決定因素應該是醫療水平高低和服務態度好壞兩個方面。今天關起門來講話,你所指的兩件事,嚴格講,都是醫療事故,都是因為誤診和治療不恰當,以至於患兒失去生命,令人痛心。儘管如此,這是由於技術水平問題,沒有明確診斷,因此,屬於技術事故,而不是責任事故。」這話正合我意,我豎起耳朵細聽下文,會場寂靜無聲,他心情很沉痛。繼續說:「其實,這兩個生命都是有可能挽救的,特別是後面這個女孩,太可惜了!我說話有點尖銳,一個有十多年臨床經驗的醫生,一個流腦都治不好,究竟該不該受表揚?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我說這一點也是為了提高醫療服務質量,對事不對人,請有關人員諒解。」莊主任說:「李醫生的話我很認同,我們必須用醫生的良知對待每一個病人,不能把家屬的無知,當作自己的安慰劑。為了提高我們的醫療水平,我建議,以後每一個死亡病例,都要進行病案分析,從中找出經驗教訓。切切實實提高我們的診斷水平和治療水平,認真提高服務質量。」黃醫生說:「我這幾天也惶恐不安,總感覺對不起死者和家屬。大家都知道,我雖然是正規醫士學校畢業生,文化大革命前,經常配合血防工作,很少在醫院上班。運動中我是逍遙派,成天在家帶孩子,燒飯,更談不上學習。自己也覺得落伍了,才向領導提出要干臨床的。不滿你們說,碰到危重病人我真的是焦慮萬分、束手無策。我想,人命關天,以後,還是讓我抓血防工作吧!」莊主任又說:「黃醫生也不要過分自卑,更不要有精神負擔。大家都說了,對事不對人。我們確實應該吸取教訓,不能故步自封,一定要加強業務學習。這個工作我來抓,生死二字,陰陽之變,責任重大!」郝院長說:「看來外行真不能領導內行,從今天起,我也要學習醫藥知識,否則就要出洋相,我就沒資格當這個領導了嘛!對不對?」他哈哈大笑,大家都笑了,在笑聲中他宣佈:「散會!」
一場鵝毛大雪鋪天蓋地,寒冬臘月,積雪難融,忙忙碌碌、不知不覺,又是一年。趁著沒有病人的間隙,大家都在閒談,盼望今年春節的副食品供應標準有所提高,說著說著供銷社的張屠夫來了。歐陽醫生笑臉相迎,說:「張師傅駕到!」我們故意打趣:「歡迎!歡迎!」他腆著肚子說:「首長到!」我說:「哪有自己稱自己首長的話?」他說:「這叫自吹自擂唄!」歐陽醫生說:「四個輪子一把刀,白衣戰士紅旗飄。如今你也是最吃香的人物之一!」他不客氣地問:「什麼意思?你們知識分子的話我聽不懂!」「四個輪子是駕駛員、一把刀是你們、白衣戰士是我們、紅旗飄是指解放軍!領章上不是兩面紅旗嗎?社會上,目前這四大類人最吃得開!」歐陽又進行解釋。「噯呀!我這個殺豬佬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俗話說,死了張屠夫,還愁吃連毛豬?說明這個事情最簡單,誰都會幹。」莊主任說:「還有一句話,抬頭看人,低頭斬肉,說明好與壞,多與少,大權在你手上。現在是計劃供應年代,你這把刀比我的手術刀吃香多羅!」他說:「你們是抬舉我還是批鬥我?你們人多,我投降!」吳秀娟開口說:「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哪敢批你?巴結還來不及呢!透露點消息,過年一人供應多少豬肉?」「一斤肉票一個人。」「呀!這麼少?」看著歐陽失望的神態,他補充說:「供應戶每人一斤,農村戶口還只有半斤,以生產隊為單位來買。你看,養豬的吃不到豬肉,誰還肯養豬?依我看,怪只怪那些大大小小的幹部虛報成績。你上報圈養幾十萬頭,幾千萬頭,上交任務當然就大了,哪有這麼多?吹牛皮!一級騙一級,一直騙到毛主席!」歐陽說:「一級騙一級,一直騙到毛主席,這話精闢。」我情不自禁地說:「浮誇!這個浮誇風是害群之馬,不知何時能治好?」莊主任說:「難!從大躍進到現在,有過之無不及,以我看很難。」「我也說難,我們管不了的事不談,你們哪位給我開點胃藥。反正你們說我抬頭看人,低頭斬肉,我心裡有數,再給你們一些肚裡貨,豬肝、肚子什麼不就行啦?」大家都高興的稱「好!好!好!」
為了進一步貫徹執行予防為主的方針政策,三月份開始,全縣進行麻風病普查工作,時間緊張,任務艱巨,郝院長分配我負責這項突擊工作。首先是抽調了十幾個赤腳醫生進行業務培訓,要求他們掌握麻風病的基本知識,並帶領他們到縣麻風病院參觀,既瞭解到該病的臨床症狀,又激發了大家對病人的階級感情,更加深刻認識到這次普查的現實意義,從而大大提高了每個人的工作責任感。我們分成幾個小組,在每個大隊拉網式遂個過堂檢查,翻山越嶺、走家串戶,力求不遺漏一個人,凡是發現疑似病人便開介紹信,讓他到麻風病院去複查,確診後,立刻收住院免費治療。歷時一個多月的普查,還真發現好幾個疑似病人,並得到醫院的確診。這些人平日裡都和家屬及左鄰右舍有著密切接觸,有個症狀很典型的病人還開了個小店,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個病人,從不去醫院就診,也不懂得這是一種接觸傳染的疾病,更不瞭解他與群眾廣泛交往帶來的惡果。最後,他懊惱地說:「我要是把病過給了人家,真是作孽呀!」
普查工作一結束,莊主任通知我到病房上班,今天是我第一天參加查病房,我跟在主任後面細心聆聽,作為住院醫生來說,必須對自己分管的每一個病人的情況都瞭如指掌。查房結束後,我到病房去詳細檢查幾個重病人,其中有個高熱待查的五歲男童,查房時我觀察他一直呈嗜睡狀態,引起了我的關注,便首先來到他的床前。患兒的母親滿臉愁容抱著迷迷糊糊睡覺的兒子,她告訴我:「兒子不吐不瀉也不咳嗽,就是發燒,住院三天沒見好轉,不哭不鬧,就是迷迷糊糊要睡覺,我問賈醫生,她也沒有說出什麼名堂來,她昨晚夜班,回家休息了,真是急死人了!」我安慰道:「不著急,看病都這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再給他檢查檢查!」她感激地說:「太好了!謝謝你!」檢查時發現患兒頸項有抵抗感,巴彬斯基征呈弱陽性,這是神經系統的反應。我立刻想到四月份的農村已經有蚊子了,應該考慮到流行性乙型腦炎。我立即去向莊主任回報,請求會診,可是他已經上了手術台,我直接到門診去請那位高學歷的兒科醫生,碰巧也不在,我把情況講給男張醫生聽,他雖然畢業於中醫學院,但是,技術比較全面,他檢查後同意我的診斷。我倆決定做腦脊液化驗,腰椎穿刺時,發現腦壓很高,更堅信了我們的看法。並及時調整用藥。可是,下午會診時,有人搬出一大套理論來強調指出:化驗報告模稜兩可,不支持這個診斷,我有自知之明,她是看不起我這個學資淺薄的醫生。結果倒霉的是病人,討論來研究去,患兒腦疝形成,再全力掄救也無濟於事。患兒母親淒慘的號叫聲震撼人心,她所生三女一男,兒子視為掌上明珠,一有病就到了醫院,還是落此下場,怎不叫她悲痛欲絕?孩子他爹悲憤之極,說:「我發誓,絕對饒恕不了醫院。」難怪有人說:「醫生是一隻腳在醫院,一隻腳在法院。」我預感到又要面對一場醫療風波。
突然有一天,公社秘書打來電話,通知我立即到公社去一趟,陳書記找我。我的心砰砰亂跳,自從文革以來,神經過敏,容易緊張。我一路上思忖著:究竟是什麼事?難道乙腦的事又要揪到我的頭上?這沒有道理呀!可是,這幾年,沒有道理的事難道發生的還少嗎?不管風吹浪打,還是遵照毛主席說的話去做:「為人民利益堅持好的,為人民利益改正錯的。」
到了陳書記辦公室,他的態度和藹可親,使得我情緒稍有穩定,也許,他那敏銳的觀察力已經看到我侷促不安的樣子。笑嘻嘻地說:「坐,坐下,不要拘束!今天找你來是想瞭解一些情況。」我連連點頭,然後在他指向的位置坐下。他接著說:「前些日子醫院裡死了一個小孩,聽說你對情況比較清楚,我想問你,這事醫院倒底有沒有責任?算不算是事故?」陳書記的單刀直入使我始料不及,我迅速清理思緒,便回答說:「陳書記!我們醫生的責任就是救死扶傷,當病人失去生命時,我們也很痛苦。疾病是有一定的規律性,往往有些早期症狀是很難明確診斷的。所以,我認為患兒入院時,也只能診斷『高熱待查』,因為高熱的病很多,其它症狀還未出現,而且青黴素已經用上了,當發現有神經系統反應時,就按照乙腦,中西藥結合進行搶救治療。」陳書記打斷我的講話:「慢!問題就在這裡,你說的神經反應是不是早就出現了,醫生沒有查,沒有發現,因此耽誤了病情,是不是這個道理?」「這個……我略加思索,接著說:「我去檢查時頸項稍有抵抗感,老實說,只是憑臨床經驗,有這麼點感覺,巴彬斯基征也呈弱陽性,所以我認為醫院沒有耽誤病情,對了,腦脊液化驗改變也很不典型,足以說明這個問題。」他又問:「既然如此,病情還在早期,小孩怎麼會死亡呢?」我回答:「乙腦本身就是死亡率很高的傳染病,有的即使是治好了,也會落下終身殘疾。陳書記!醫院一死人就認為是醫療事故,還有誰敢當醫生?」「有委屈?這不是在調查嗎?我問你,這個事情,莊主任要負多大責任?」我驚訝地說:「怎麼會告到莊主任頭上去呢?他雖然是業務負責人,這個病人即使是個醫療事故,首先要負責任的是管這個床位的醫生,也不該找到他的頭上!」陳書記點頭說:「哪是怎麼回事?」我直言不諱地說:「依我看,文化大革命的派性鬥爭仍在作祟,有人別有用心,想利用這件事來整垮莊主任。」沒有想到陳書記說:「你看問題倒是很尖銳的!」我說:「我是信口開河。」他卻說:「不!你是一針見血。好,今天就談到這裡,你回醫院吧!」
這件事通過公社和衛生部門領導反覆分析、解釋,總算取得了家屬的諒解,把這場風波平息了。有一天,公社秘書又來找我談話:「張醫生,我是傳達陳書記的意見,陳書記對你印象很好,說你的思想品德和工作能力都是難能可貴的,公社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婦女幹部,他叫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你,如果你願意的話,馬上通知人事部門辦手續,把你調到公社去當婦女主任。你好好考慮考慮!陳書記這個人很好,他很樂意培養和選拔優秀年輕幹部,我希望你不要失去這個機會。」這些話太出人意料了,我說:「謝謝你!更謝謝陳書記,事關重大,我要和我家人商量商量。」做夢也未能想是這樣的談話內容。是呀!真正的發揮婦女這半邊天的作用,確實大有文章可做。我想到那個被父親嚴刑拷打的肝癌晚期的姑娘;想起我出診走在山窪裡,遇到一個婦女給我看她的「沙果子」,天啊!那是脫翻在外面的子宮,由於產後沒有好好休息,大多數婦女都患有不同程度的子宮下垂,非常痛苦。多麼需要有人腳踏實地去關心愛護她們,也想到自己同床異夢的生活,這樣活著的又何止我一個?如何爭取婦女的徹底解放確實值得思考,我想起一句話:欲作傳奇,不可不存桑弧蓬矢之志。還真有點摩拳擦掌的意識。可是,回家講了此事,林志遠堅決反對。還大談政治危險論:「你是不是過了幾天平安日子就以為萬事大吉啦?我對你講,當前正在批林批孔批周公,總理這樣一個鞠躬盡瘁為人民的大好人都要批判,下面不知會怎麼樣?這個文化大革命都好幾年了,總是一浪又一浪,後浪推前浪,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也不知道下一次又玩什麼新花樣!你還是老老實實做你的醫生吧!免得招惹是非。」父親的問題仍然是個沉重的包袱,我心有餘悸,再次選擇了放棄。我看著夜空繁星閃爍,仰天長歎:「陳書記!對不起,也許你確實是個伯樂,而我並不是千里馬,我辜負你了,讓你失望了。但我向你保證:永遠認認真真做個治病救人的好醫生!」
在醫院工作生活是很穩定,林志遠被調到林業測報站工作,離醫院不到二十里路,他托人在上海買了輛舊自行車,早出晚歸。七五年春天,在我輸卵管吻合術後的第六個年頭,我們的兒子出世了,他來之不易,也證明我的老師醫術很高明。這對於當時很多做過絕育手術的母親來說,是心理上最好的安慰,全院同事都來祝賀。他靈氣十足、從不哭鬧,活潑可愛、聰明伶俐,逐走了我心中很多苦悲之事,給這個家帶來了祥和、安寧、快樂,下班以後,我的心全撲在兒子身上。林志遠回到家洗衣、燒飯、打煤基樣樣都做,真是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的表現。醫院雖有上下班制度,可是人員緊缺,宿舍和病房只有十幾步路,風吹草動都知道,一有危重病人,大家都會自覺去幫忙,然而,值班護士會把名字記下,月底發給你一角五分錢一次的加班費,我第一次拿到這個錢時,問:「這一點點時間還算加班?」護士長回答:「超過半小時就算加班,人家都算為什麼你不算呢?」「謝謝你!」我會意的笑笑,把錢收下了。
光陰荏苒,又到了炎熱的夏天,可惡的蚊子嗡嗡直叫,你全神貫注給病人打針,蚊蟲在叮咬吸血,聰明才智的護士自有辦法,穿著高邦雨鞋上夜班,這一招實在是妙。由於在哺乳期,領導照顧我在門診上白班。臨下班時,來了個急診病人,一個中齡婦女背著個十多歲的女孩,邊跑邊喊:「快,我姑娘腳斷了,醫生快救她。」我迎上去一眼看到孩子的左腳用毛巾裹住,鮮血浸透了毛巾,還不時地滴血。我立即掏出止血帶結紮在髁關節上端,進行止血,並抱住她,讓腳和身體在同一水平面,說:「快到手術室去清創縫合!」我又問:「是怎麼傷的?」她自責道:「都怪我,鐮刀沒有放好,她想拿刀割草去,屋裡比較暗,她赤腳踩在了鐮刀上,血直流,我想找赤腳醫生也沒用,就直接上醫院來了,沒耽擱吧?」「很及時!不過,傷口情況要查清楚後才知道。」
病房裡是李醫生值夜班,他檢查後說:「傷口長而深,可能傷及較大的血管、神經、甚至肌腱,我一個人很難完成,你能否幫助我?」我說:「沒問題,我幫你。」他又對家屬交待說:「我們會盡到責任,努力把手術做細緻,萬一肌腱功能恢復欠佳,留下什麼後遺症,可不能怨我們。」家長說:「你們放心,她爸爸是解放軍,我們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感激還來不及呢!」我說:「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爭取達到予想的效果!」她連連說:「謝謝!謝謝你們!」可是,在手術室裡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正當給孩子麻醉上好,清創結束準備縫合時,突然停電了。停電的事經常發生,辦公室和病房備有臘燭照明,手術室也有個小發電機可用,問題是機器壞了還未修好。只能用手電筒代替,護士打開兩個手電筒,光線仍然暗,還看不清楚,我說:「李醫生!我們兩人嘴巴再咬住一個手電筒,會更加有的放矢,得心應手。」他說:「行,我們現在只能隨機應變,求得萬無一失。」就這樣堅持了半個多小時,手術順利完成,我的下頜都不能動了,酸痛了幾天,值得欣慰的是患兒傷口一期癒合,沒有任何後遺症。女兒的爸爸是個團級幹部,回家探親時還特地到醫院來表示感謝。這使我想起歌德的一句名言,你若要喜愛自己的價值,你就得給世界創造價值。這促進我更加熱愛醫生這個崇高職業、並忠於職守。
一九七六年是中國人民災難的一年,周總理逝世的消息使十二億人民萬分悲痛,總理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精神驚天地,泣鬼神,那真是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歐陽醫生去參加了縣城舉行的類似天安門紀念活動的掃墓儀式,帶回一本小冊子,大家爭相傳閱。我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第一個看到。記得最清楚的是這樣一首詩詞:「周總理逝世我們痛心,毛主席健在我們安心,鄧小平翻案沒有野心,赫魯曉夫人物要防戒心。」內心對作者的崇敬之意油然而生,可是,這次掃墓活動很快也被定為反革命活動,並且在全縣範圍內進行排查:你單位有誰參加這次反革命活動?有沒有反革命傳單?等問題,醫院也不例外。然而,當上級派人員來醫院追查時,全院職工不約而同,矢口否認。都說:「我們都忙著上班,根本不知道這回事!」「沒有人去參加過什麼活動。」「沒有見過什麼反革命傳單。」最後,郝院長故意指桑罵槐地說:「是誰無中生有?唯恐天下不亂。」他們一無所獲,只好不了了之。毛主席說得好,「群眾是真正的英雄,而我們自己則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瞭解這一點,就不能得到起碼的知識。」
人心來不及平靜,緊接著又傳來朱總司令去世的噩耗,億萬人民痛上加痛,真是驚天動地,繼而唐山發生大地震,正在抗震救災的艱難時期,偉大領袖毛主席也仙逝了。廣播裡傳來的聲音,我好像第一遍聽到的還是總理,很是好奇,第二遍聽到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時,我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往後的日子怎麼過?然而,中南海的事小小老百姓哪能知道!毛主席深謀遠慮,「你辦事我放心。」這一句話,摧毀了「**」篡權的美夢,把華國鋒同志推上了中國領導的最高位置。在葉劍英元帥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支持下,一舉粉碎了「**」反革命集團,結束了中國十年之久的混亂狀態。全國人民無不歡欣鼓舞,熱烈慶祝這一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勝利。無論大小城市,還是廣闊農村,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人人喜笑顏開、處處歡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