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國天子,承蒙你熱情款待。本王子特地搜羅了一些舞姬,算做報答。」王子拍拍手,舞姬便翩然入內,一個個身姿婀娜,最後一個白衣女子尤勝。
樂聲起,舞姬們圍成一圈,那白衣女子卻是腳尖輕點,立在眾位女子搭在一處的手上。她的手袖中飛出彩色帶子,射向四周。
風息驚愕,這便是凝嫣昨夜為他跳的鳳舞驚天!
「都退下!王子也先回去歇息。」
大殿便只剩下他與她了。
「阿嫣……」為何出宮了還要回來呢?
「風息,可是不滿意我的舞姿?」凝嫣杵在原地,說不出的清冷。
他高高在上,而她在下面仰望,縱使歷經艱苦,他與她始終隔了一個天下。
「……阿嫣……」他竟沒來由地有些害怕,看著她,他如此的不安。
「風息,這便是你欺騙我的開始吧。那麼,夕顏醉是結束麼?」
那聲阿嫣,刻入心扉。曾幾何時,她兀自以為他是真心實意的憐惜她,那聲阿嫣是他的情意。
他說,因為阿嫣只有我叫。
阿嫣,七七,嬈兒,芝芝,每一個女子但凡有利用價值的,他都會這般深情吧。
她不是例外,從來就不是。
「世間的事本就無始無終。」這是風息的回答。
無始無終?凝嫣苦笑。
從幾年前她踏出天下第七樓的第一天,她便步入了他的算計。甚至是前幾日,她被他當做禮物送給琉璃國王子。
王子說,此番是來和親的,和親的對象是靈芝公主。
靈芝不願,以死相逼。所以,她必須代替公主,遠赴琉璃。由不得她不願,那大紅衣袍是他特地命人給她做的喜袍,夕顏醉卻是最好控制她內力的…毒藥。如此,她只能由他掌控。
皇上,孤月求您,讓孤月去和親。
孤月,花顏,那樣的一個女子為了她,在太和殿磕了一宿的頭。而他,不睬不顧,陪著他的七七放風箏。亂葬崗上,破席一卷,便是花顏最終的歸宿。
「所以,你根本沒打算放過我。風息如此睿智,早就料定我會回來。」
除了玉璽,他們之間再無相連的東西。
風息不言。
「你想要的東西在我這兒,明日辰時,雲之巔。」
「玉璽在你那兒?」
「明日你便可知曉。」
凝嫣轉身,一步一步地遠離,遠離金鑾寶殿,遠離……風息。
風息,那晚你不顧一切佔有我,是不是只為了搜查我身上有沒有玉璽?
你沒找到,大失所望所以順手把我送給別人麼?
她不是傻子,她一直知道她因為皮囊和隨心的性子落入了他的算計。
姥姥的錦囊是他換的,是他希望利用她的容顏,所以她的紙條上寫的是胭脂馬。而姥姥原先給她的,只有兩個字——原諒。
顧麗娘是他安排的。
他要拉攏張希,於是從張希的兒子安東侯處著手。安東侯貪圖美色,便送了花顏與清芙兩個丫頭。放了她們逃跑,又適時的圍住她們。而她恰好在那個時候出現,一切順理成章。燒風來坊、夜屠侯府,都是出乎他的意料。然而,她還是成功地引起了太子和兩位王爺的注意。他借助司徒沅引十四王爺入局,春城天怒的時候,他派出人馬圍殺眾人,只為了除去東方赤。所以,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她卻活下來了,容顏盡毀。
她再次成了他的棋子,迷惑東方晟的幌子,卻是害了陸謙。
她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拉小酒(唐水)下水,毀了清白。
七樓有難,她挺身而出,指出東方晟的陰謀。卻是不知,他借她的口隱藏自己。武林盟主,一直都在他的手上。
他道出她種種惡行,揚言替天行道。卻不過是為了引出花解語,以得到玉芝的投誠。
於今,藏她於宮中,也只是為了……玉璽。
果然,無始無終,無休無止,她厭倦了。
這天下於他太過重要,而她在他心中擔當不起這兩個字。
她……妄想了。
小時候,他不忍走,告訴她邵安是要殺她。他回來保護她。
妖鏡湖,他去而復返,讓妖皇快點動手。他回來陪她一起死。
那些日子,他會不會記得?會不會……捨不得?
或許,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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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
這便是雲之巔,最高的山崖,下面重重雲朵遮蓋,看不到底。
這邊,有幾顆桃樹,桃花盛開。
凝嫣枕著落羽雙眸微閉,終於明白那年他所說的,桃花是熱鬧又寂寞的花。
那年,她生辰。她說,她想看落花。風息便攜了她去了山中寺廟,那一大片的桃林開得正艷。他隨意折了根樹枝,為她舞劍。桃花瓣紛紛落地……
風無意吹起,三三兩兩的花瓣落在了她的發上,她的臉上,她的衣服上。
原是他匆匆而來,比她約定的時間晚了半個時辰。
「你來了。」凝嫣選在這處,就是料定一般人無法上來。而這裡,也站了不了幾個人。
風息一身龍袍,說不出的懾人氣息。
「交出玉璽。」他的聲音很急促,風息是遇到了極大的麻煩,急著用玉璽了。
她笑而不語,卻是忍痛為他彈一曲箜篌。
箜篌陣陣,歌聲清靈。
世事誰人自料,
一曲清歌把酒問今朝:
愛恨誰能知曉,癡情被誰辜負了;
世間幾多煎熬,笑指青天有誰會明瞭;
是非恩怨怎樣,富貴水中丟掉了。
最是東風驕傲,惹得桃李繽紛人言笑;
最是青春年少,花飛花落幾人能看到。
感情反覆無常,
悲歡離合生死兩茫茫。
莫問長夜漫漫,
望斷天高和路遙。
歲月如花飛了,
心事隨風淡了,
一枕青山醉臥夕陽到老。
人生一場寂寞,
歡樂哪裡尋找,
美景良宵與君對月談笑。
天若有情天也會老,
任我手持梅花輕搖,
與君對月談笑。
音斷曲罷,而他卻再也不會說,阿嫣一曲千金也不為過。
「美人一笑只為英雄,阿嫣一笑依舊為風息。」
風息,我不怨你的利用。只是,你怎能在栽贓嫁禍之後與別的女子風花雪月?
——你可知道那年乞巧節,為何你等了一夜風息不現麼?那是因為,風息在與我纏綿,早就忘了這碼事。
——是,我們對風息而言,不過是棋子。可是,你只是棋子,而我還能做他的女人。
江山天下,他注定了不是那個博紅顏一笑江山不要的君主。而她,也不是他願博之一笑的紅顏。
「風息,阿嫣從小就羨慕蘇妲己和褒姒。迷卿一人,亂天下。世人都說她們是紅顏禍水,阿嫣卻不這麼覺得。商紂王無道,蘇妲己只不過無能改變他,便要承擔罪責。褒姒何辜?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若不笑就可免除了妖妃這一稱呼了麼?
桃花太美,阿嫣竟醉了。」凝嫣起身放下落羽,背對著風息。
「若有來世,定不相負。」
若有來世,定不相負。
呵呵,若沒有來世呢?
他不知今生便是她許諾的來世,若有來世,為君傾城。縱使為君傾城,君心安在?
凝嫣縱身一躍,紅衣飄揚,越來越遠,越來越看不清。他能看見的,只有那一抹紅色,那一抹耀眼的紅。
那我以後便只穿紅色。
因為風息喜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