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嫣撇開了花顏,在屋裡小憩。雖是閉著眼眸,但,心緒不寧。那安東侯什麼貨色,居然還膽敢用清芙威脅她?
—— 清芙意圖不軌,刺殺本侯未遂。本著惠國例法,單憑刺傷貴胄一罪,就足以讓清芙獲罪誅族。然,本侯心中十分不忍。清芙一死事小,但恐則牽連無辜。故而,本侯特此相邀,願與姑娘共商對策。安東侯敬候之。
哼,若不是清芙落在他的手中,就憑著你威脅本姑娘,你早該魂歸西天!凝嫣有些憤恨,轉念又想到清芙。那個丫頭,那麼倔,性子又那麼要強,要吃虧的。凝嫣腦中又出現了半年前遇上花顏和清芙的場景——兩個髒兮兮的丫頭,被一群三大五粗的男人圍著,逼近了深巷子裡,旁邊還站著穿的五顏六色的老太婆。本來打算這樣順便救下來,然後培養她們為自己所用。可是,看著清芙雖然惶恐卻故作鎮定,就忍不住出口。
——待會兒還要更髒的畫面,姑娘還是繞道走吧,免得污了姑娘的眼!
——花顏,不要求她。她才不是什麼神仙姐姐,神仙救苦救難不需要回報的。
——花顏,記得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凝嫣最終還是出手了,或許是清芙的話打動了她,或許是清芙的骨氣,或許是清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或許是清芙掐死花顏的勇氣。那個時候,凝嫣不想把她們訓練成工具了。可是如今想來,是不是當初的猶豫害了清芙?不,清芙會沒事的。
凝嫣睜開眼,天已經差不多黑了。她輕歎了口氣,起了身,眼神幽然。
「清芙,該走了。」
「是,主……小姐。」木鳶自花顏來之後,一直保持高度警惕,一聽到凝嫣的輕喚,趕緊搶著應了。
「無需這般緊張的,機靈點便可。」凝嫣淡淡笑了,握住了木鳶的手。
「是,小姐。夜裡風大,小姐是不是要披件衣裳?」木鳶也是心裡一驚,她不曾和小姐這般親近。一時之間,只覺得凝嫣手十分的涼。
「好。」沒想到凝嫣一口應承,在木鳶印象裡,這位主子,雖說待他們不錯,但為人十分倨傲。哪能想她會聽木鳶的隨口建議呢?木鳶慌忙的找著暖裘,又笨手笨腳的給凝嫣披上,繫上線的時候,一時之間還手忙腳亂。
「我自己來吧。」凝嫣依舊淺笑著,推開了手足無措的木鳶。木鳶身世也極其可憐,但終究不懂得伺候人,更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
木鳶木訥的呆在一旁,有點沮喪,只是咬著唇不出聲。
「這些你不要學。」凝嫣輕聲安慰著。
木鳶抬起頭,突然瞪大眼睛:「小……小姐,你的臉!」
凝嫣疑惑,快步走到銅鏡面前——臉色蒼白到幾乎透明,裡面的血管似乎都清晰可見。凝嫣的臉,此刻就像白紙上覆蓋著縱橫交錯的紅線,甚是恐怖。
「也沒什麼。」凝嫣淡然道,姑且當做泡寒潭的後遺症,雲逸有時候全身都是剔透的。「很是嚇人麼?」
「沒。」木鳶本就是不會說話的人。
「匡當——」木鳶驚見凝嫣手中的銅鏡突然墜地。
「木鳶,你現在立刻去侯府,御風會跟在你身後。你要盡量拖延時間,讓御風有機會救出清芙。若救不出,活捉安東侯!」
「是。」木鳶不敢多問,凝嫣甚少如此凝重。
見木鳶出了門,凝嫣滿心疲憊的坐了下來。她怎會如此疏忽?從天下第七樓一路趕回來,忘了帶面紗,忘了易容,還輕率的去見了眾人。除了花顏和清芙,煙雨樓幾乎無人見過她的面容。那丫鬟見了她,卻一眼認出。這其中必有蹊蹺。再者,安東侯又是如何得知她那日歸來?之前是花顏和清芙在搪塞,只是清芙竟敢刺殺他,想必他已經撕破臉皮。他定然知道,這一個月,在這兒的另有其人。究竟是誰?是誰?凝嫣握緊拳頭,因為無力掌控,開始惶恐。莫不是,這奸細就是清芙?凝嫣陡然起身,抓起擱置在梳妝鏡的面紗,利落的繫好。然後,急著衝了出去。
「花顏,花顏。」因為不確定,凝嫣的聲音有些顫抖。
「小姐就要去了嗎?」
「讓所有的丫鬟去後院集合,立刻。」
「知道了。」看著凝嫣驚甫未定的樣子,花顏亦不敢耽擱。
後院。所有的丫鬟拍成一列,安分的站著。
凝嫣逐個的打量,試圖找出和她說話的丫鬟。可惜,沒有。如今想來,那名婢子也的確是面生得很。
凝嫣微微笑道:「這些日子,我身子不適,大家都辛苦了。今兒我特地想來挑一個使喚丫頭留在我身邊,本來有一個中意的,但是怎麼都沒瞅到她。你們可是都來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凝嫣打的什麼注意,一時不敢輕易開口。
花顏也甚是迷惑:「小姐怎麼還要使喚丫頭?是不是嫌棄花顏了?」
「多嘴。」凝嫣厲聲道。
花顏一時膽怯了,小姐不從這麼大聲凶過她半句。委屈得眼淚嘩嘩直流,心想著,小姐真的不要花顏了,小姐不喜歡花顏了。
「好好的,哭什麼?」
「小姐不要花顏了……」花顏小聲啜泣著。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你了?罷,不與你瞎扯。」
「真的?」花顏聽得這話居然馬上破涕為笑。
凝嫣看著花顏變幻多端的娃娃臉,一時頭痛不已,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索性不看她了,轉過身去:「你這活寶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些?」
「嘿嘿,花顏是小姐的活寶」,花顏傻傻笑著,十分滿意凝嫣給她活寶的這一稱呼。又看了凝嫣轉過身,看了看站在原地偷笑的丫鬟,竭力表現自己的穩重風範:「小姐,丫鬟都到齊了,沒缺的。那日,是不是小姐看錯了?」
看錯?「那日吩咐你們給我燒熱水送點心的丫鬟,安在?」
「回小姐的話,那是清芙姑娘請來幫忙的短工。」其中的一名婢子正色道,其他人都沒回話,似乎是默認了。
「當真?」
婢子點頭。
「那她如今在哪兒?」
「那日她吩咐我們做事後,夜裡就沒見過她了。」
「哦。」凝嫣應了一句,之後久久不語。那些婢子卻是站不住了,倒不是身嬌,只是手頭還有諸多事情未了。終於,凝嫣回過神:「你們都下去吧。」凝嫣背著身子,沒人看得見她的表情。就算看得見,也未必看得清。凝嫣只覺天旋地轉,那樣子的女子,怎會?她要親自去問她!
有了木鳶前去打探虛實,御風暗中相助,想必自是不成問題。凝嫣尋思著,是坐等消息還是親自前往?凝嫣一邊想著,不自禁走到清芙的房間。她待她們是極好的,吃穿用度都和自個兒一樣。也因為太寵著她們,她們對著天香閣的人都是無所畏懼。凝嫣曾一度想著,她的人,自然容不得別人欺負。因而由著她們,慣著她們。凝嫣想著,不禁淺笑了起來。她推開門,一股幽蘭的清香迎風撲面。不對?凝嫣的嗅覺已為常人,雖說不如枯顏,一嗅便知何物。但是,她還是敏銳的。幽蘭香中有股很淡的燒焦味兒,凝嫣皺眉,她俯身探看,果然有收穫。在床榻邊角處,有一小片兒燒黑的紙片。已經看不出什麼字,但是這東西讓凝嫣更加不安。凝嫣隨意翻了翻清芙的衣櫃,只看見一個木盒子,還上了鎖。凝嫣在梳妝鏡台隨手抄起了一隻釵子,對著鎖倒弄了一會兒,鎖便開了。盒子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是用絲帕包著的一縷零散的頭髮。那絲帕上還繡著一首詩——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這是一首男子寫給女子的情詩,凝嫣有些詫異。花解語?凝嫣拿出裹著頭髮的絲帕,盒子裡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若先前那首是男子寫給清芙的,那麼這首是清芙的回應麼?哼,願我如星君如月。清芙,你就是為了一個男子甘心背叛我麼?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凝嫣此時頭腦一片空白,本想一把火燒了這東西,可是,她還想和清芙對質。草草收拾好這些東西,凝嫣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姐,小姐,怎麼沒見著清芙?我可想她了,你讓她不要生氣好不好?」花顏迎上凝嫣。
「……」凝嫣全然沒聽講花顏說話。
沒有察覺到凝嫣的異色,花顏繼續道:「清芙好像病沒完全好呢,唉。她那日見了花解語回來就大病了一場,這些日子才逐漸好了些的……」
「你說她見了花解語之後就大病了一場?」
「是啊,清芙沒和小姐說嗎?」
哼,你果然。花解語,很好,好得很。如月般的男子,倒是不錯的比喻。凝嫣轉身就走,連花顏都不在理會。掏出玲瓏哨子,這次是緊急召喚。凝嫣怒急,不欲救清芙。安東侯,她也未必放在眼裡。她倒想看看,清芙的情郎或是她背後的人,如何做一場營救清芙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