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樣堅強的一個人,是要在怎樣的情況下,他才會流下這一滴淚。
慕靜柔怔住了,二十多年來,她何曾見過這樣脆弱的慕雲恆,甚至,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才會看到那樣不可思議的一幕。
放輕腳步,她小心翼翼的走近,卻始終不敢接近他。
「怎麼回事?」她壓低了聲音問任飛揚。
「一個意外,」任飛揚答得簡單。
「那他怎麼會出現在工地?」慕靜柔繼續追問。
短暫的沉默後,任飛揚低語:「這些日子,他每天都來。」
此話一出,沉默的人變成了慕靜柔,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些平靜的日子裡竟然還隱藏著這樣的故事。
「你是不是很感動,」任飛揚定定望著她,突然這樣問道。
慕靜柔明顯很詫異,猛的轉頭看他,「沒有,」
任飛揚仍是直勾勾盯著她,明顯的不相信她的話。
「我說真的。」在他探究的目光下,慕靜柔倍感不自在,喃喃的重複。
任飛揚咧嘴笑笑,別開了目光。
兩人不再說話,專心等著急救室的情況。慕靜柔靠牆站著,左手邊是蘇哲,右手邊則是慕雲恆坐著的長椅,她低著頭,卻總是感覺有一道哀怨的視線緊緊盯著她,幾次抬頭,均是對上慕雲恆的視線。
一股奇異的感覺漫上心頭,她開始懷疑在這段時間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但十分重要的事。
「有沒有以為叫靜柔的人在外面,跟我進去。」先前出現過的那個護士再次推門跑了出來,看著幾人問道。
「我是他的未婚妻,我去。」慕靜柔還沒來得及動,希雅已經搶到了護士跟前,語氣不善。
「病人意識渙散,不停呢喃著靜柔的名字,我們希望她能進去和他說說話,激起他的求生意志。」護士答的爽快而專業,絲毫不去理會希雅,「靜柔呢,在嗎?」
「我就是,」慕靜柔踏前一步。
「愣著幹嘛,趕緊跟上。」護士掃了她一眼,轉身就往裡走。
此情此景,慕靜柔根本沒有選擇,只能硬著頭皮頂上,直到手術室的大門在身後緩緩合上,她始終感覺到身後有一道冰涼的目光,始終緊緊跟著她。
手術室,每個醫護人員均是滿臉的凝重,銅管直接砸到了他的腦袋上,相當於在他的頭上開了一個洞,單單是輸血就已經輸了幾千CC,這樣的傷口,他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靜柔姐,」幾不可聞的呢喃聲從慕靳寒兩片毫無血色的薄唇裡溢出。
急救的醫生也忍不住咋舌,這樣重傷的人,竟然還能呢喃著喊出人的名字來,該是要怎樣刻骨銘心的人才能讓他這樣的心心唸唸。
「我在,」慕靜柔早已紅了眼眶,趕緊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觸手的冰涼讓她一驚,她只能更用力的握著,想要用自己的溫度來溫暖他。
「靜柔姐,」昏迷中的人還在單調的重複著這幾個字,兩側的人早已紅了眼眶。
「跟他說話,」主刀醫生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來,分外的低沉。
「好,」慕靜柔應著,緊緊握著他的手,低頭湊到他耳畔,低語:「我不許你死,聽到了嗎,我們要一起好好活下去。」
「慕靳寒,你好狠心,明明知道我最怕孤獨,你怎麼捨得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沉浮,趕快醒來吧,我不許你死,不許你死,聽到了嗎,」
昏迷中的人依舊單音節重複著她的名字,沒有絲毫多餘的反應。
看著心跳急速下降,一旁的護士看不下去了,焦急道:「他最大的心願是什麼,答應他,趕快。」
心願?慕靜柔顫了一下,她知道他的心願,可是,那卻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她不能也沒有權利答應。
「我,我不知道,」她的回答明顯的底氣不足,護士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動了動唇,終是沒說什麼。
「不好,病人心跳急速下降,」伴著護士的聲音,主刀醫生手上的動作更急。
隨著心跳的急速下降,呼吸機突然發出尖銳的聲音,病人的心跳呈現一條直線。
「不!」慕靜柔失聲尖叫,緊緊抓著慕靳寒的手,不停的搓著。
「準備電擊,」主刀醫生鎮定的下著命令,邊上的護士把早已準備好的電擊器推了過來。
一下,兩下,電流越來越大,慕靳寒的身子隨著電擊不停的彈起,落下,心電圖卻始終是一條直線,無波無伏。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小美,記下死亡時間。」
「不,不會的,」慕靜柔聲淚俱下,使勁的搖頭。
「小姐,請你節哀。」領她進來的護士不忍心見到她這樣傷心的模樣,忍不住規勸道。雖然他們見多了生死離別,可是,每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心裡依舊忍不住的悲傷。
畢竟,這是一條這樣年輕的生命。
慕靜柔固執的不肯離開,甚至於已經哭倒在他身上。幾名急救人員,默默歎息著,陸續向外走。
「給我五分鐘,」就在最後一個人走出急救室的一刻,慕靜柔突然跑到門口,將門反鎖了。
她重又回到慕靳寒身邊,伸手撫上她的臉,輕輕摩挲著,「靳寒,你這樣愛我,怎麼捨得離開我,快醒來吧,靜柔姐答應你,再也不會故意忽視你,即便,我們坐不了夫妻,但我們會是這世上最親的姐弟,我們可以一起出去旅遊,一起吃飯,你說好不好,」
滾燙的淚珠從眼中滴落,落在他沒有溫度的唇上。
「你知道嗎,我,是愛你的。」
她突然低頭,吻上那兩片冰涼的唇瓣。
然後,她靜靜趴在他身上,感受著他最後的溫暖。
稍許,她卻是突然起身,頭也不回的向外走。
心電圖突然有了起伏,不再是一條直線。
慕靜柔已經走到了門口,心中的不捨讓她再次回頭,於是,她看到了那條不再平直的線。